清天之下 第二百四十一章 夜楼孤灯

一席话提醒了诸葛清琳，倒踌蹰起来。UU小说 uu234更新最快赵雨杉道：“这个我已经有个主意了。我们当铺里有个伙计，他们地里出的好螃蟹，前儿送了几个来。现在这里的人，从老太太起，连上屋里的人，有多一半都是爱吃螃蟹的，前日姨娘还说要请老太太在园里赏桂花、吃螃蟹，因为有事，还没有请。你如今且把诗社别提起，只普同一请，等他们散了，咱们有多少诗做不得的?我和我哥哥说，要他几篓极肥极大的螃蟹来，再往铺子里取上几坛好酒来，再备四五桌果碟子，岂不又省事，又大家热闹呢？”

诸葛清琳听了，心中自是感服，极赞想的周到。赵雨杉又笑道：“我是一片真心为你的话，你可别多心，想着我小看了你，咱们两个就白好了。你要不多心，我就好叫他们办去。”诸葛清琳忙笑道：“好姐姐!你这么说，倒不是真心待我了。我凭怎么胡涂，连个好歹也不知，还是个人吗!我要不把姐姐当亲姐姐待，上回那些家常烦难事，我也不肯尽情告诉你了。”赵雨杉听说，便唤一个婆子来：“出去和大爷说，照前日的大螃蟹要几篓来，明日饭后请老太太、姨娘赏桂花。你说与大爷：好歹别忘了，我今儿已经请下人了。”那婆子出去说明，回来无话。

这里赵雨杉又向诸葛清琳道：“诗题也别过于新巧了，你看古人中那里有那些刁钻古怪的题目和那极险的韵呢?若题目过于新巧，韵过于险，再不得好诗，倒小家子气。诗固然怕说熟话，然也不可过于求生；头一件，只要主意清新，措词就不俗了。究竟这也算不得什么，还是纺绩针黹是你我的本等。一时闲了，倒是把那于身心有益的书看几章，却还是正经。”诸葛清琳只答应着，因笑道：“我心里想着，昨日做了海棠诗，我如今要做个菊花诗如何？”赵雨杉道：“菊花倒也合景，只是前人太多了。”诸葛清琳道：“我也是这么想着，恐怕落套。”赵雨杉想了一想，说道：“有了。如今以菊花为宾，以人为主，竟拟出几个题目来，都要两个字，一个虚字一个实字。实字就用‘菊’字，虚字便用通用门的。如此，又是咏菊，又是赋事，前人虽有这么做的，还不很落套。赋景咏物两关着，也倒新鲜大方。”诸葛清琳笑道：“很好，只是不知用什么虚字才好?你先想一个我听听。”

赵雨杉想了一想，笑道：“‘菊梦’就好。”诸葛清琳笑道：“果然好。我也有一个：‘菊影’可使得？”赵雨杉道：“也罢了，只是也有人做过。若题目多，这个也搭的上。我又有了一个。”诸葛清琳道：“快说出来。”赵雨杉道：“‘问菊’如何？”诸葛清琳拍案叫妙，因接说道：“我也有了：‘访菊’好不好？”赵雨杉也赞有趣。因说道：“索性拟出十个来，写上再来。”说着，二人研墨蘸笔，诸葛清琳便写，赵雨杉便念，一时凑了十个。诸葛清琳看了一遍，又笑道：“十个还不成幅，索性凑成十二个，就全了，也和人家的字画册页一样。”赵雨杉听说，又想了两个，一共凑成十二个，说道：“既这么着，一发编出个次序来。”诸葛清琳道：“更妙，竟弄成个菊谱了。”

赵雨杉道：“起首是《忆菊》；忆之不得，故访，第二是《访菊》。访之既得，便种，第三是《种菊》。种既盛开，故相对而赏，第四是《对菊》。相对而兴有馀，故折来供瓶为玩，第五是《供菊》。既供而不吟，亦觉菊无彩色，第六便是《咏菊》。既入词章，不可以不供笔墨，第七便是《画菊》。既然画菊，若是默默无言，究竟不知菊有何妙处，不禁有所问，第八便是《问菊》。菊若能解语，使人狂喜不禁，便越要亲近他，第九竟是《簪菊》。如此人事虽尽，犹有菊之可咏者，《菊影》《菊梦》二首，续在第十、第十一。末卷便以《残菊》总收前题之感。这便是三秋的妙景妙事都有了。”诸葛清琳依言将题录出，又看了一回，又问：“该限何韵？”

赵雨杉道：“我平生最不喜限韵，分明有好诗，何苦为韵所缚?咱们别学那小家派。只出题，不拘韵：原为大家偶得了好句取乐，并不为以此难人。”诸葛清琳道：“这话很是。既这样，自然大家的诗还进一层。但只咱们五个人，这十二个题目，难道每人作十二首不成？”赵雨杉道：“那也太难人了。将这题目誊好，都要七言律诗，明日贴在墙上，他们看了，谁能那一个就做那一个。有力量者十二首都做也可，不能的作一首也可，高才捷足者为尊。若十二首已全，便不许他赶着又做，罚他便完了。”诸葛清琳道：“这也罢了。”二人商议妥贴，方才息灯安寝。

话说赵雨杉诸葛清琳计议已定，一宿无话。次日诸葛清琳便请陈太太等赏桂花。陈太太等都说道：“倒是他有兴头，须要扰他这雅兴。”至午，果然陈太太带了王夫人、凤姐，兼请薛姨妈等进园来。陈太太因问：“那一处好？”王夫人道：“凭老太太爱在那一处，就在那一处。”凤姐道：“藕香榭已经摆下了。那山坡下两棵桂花开的又好，河里的水又碧清，坐在河当中亭子上，不敞亮吗?看看水，眼也清亮。”陈太太听了，说：“很好。”说着，引了众人往藕香榭来。原来这藕香榭盖在池中，四面有窗，左右有回廊，也是跨水接峰，后面又有曲折桥。众人上了竹桥，凤姐忙上来搀着陈太太，口里说道：“老祖宗只管迈大步走，不相干，这竹子桥规矩是硌吱硌吱的。”

一时进入榭中，只见栏杆外另放着两张竹案，一个上面设着杯箸酒具，一个上头设着茶筅茶具各色盏碟。那边有两三个丫头煽风炉煮茶，这边另有几个丫头也煽风炉烫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