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排行 分类 完本 书单 专题 用户中心 原创专区
笔趣阁 > 武侠修真 > 桃花 > 第109章 吃心郎君

桃花 第109章 吃心郎君

作者:烽火戏诸侯 分类:武侠修真 更新时间:2022-09-26 12:34:18 来源:笔趣阁

马蹄得得得,一辆马车缓缓往南而去。UU小说 uu234更新最快

车夫是位多年前从军镇退役的跛脚老卒,跟雇车之人是老街坊了。老汉言语不多,但是慈眉目善,敦默寡言。

除了这辆宽大马车,还有一人骑马跟随,骑术平平,堪堪能够跟上马车而已。

骑士正是铁碑军镇的年轻夫子,名叫王曦的寒族士子,不算拙劣、但更不算娴熟的马虎骑术,使得读书人多次摔下马背,次次鼻青脸肿,很是滑稽。===斗罗大陆漫画===。

车厢内,一只纤细白皙的小手,悄悄掀起车帘子,正是回头巷姐妹二人中的姐姐小筑,缩回手后,对坐在对面的丰腴妇人打趣道:“弋姐姐,有没有听说一句老话,叫‘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妇人没好气道:“没听说过。”

妇人与板着脸的小雾坐在一起,性情更为活泼的姐姐柳筑,则和名叫崔嵬的少年坐在一边。

小筑撇撇嘴,打量着这位铁碑军镇最著名的美艳女子,奇怪问道:“戈姐姐,你到底是如何想的呀?”

没有被称呼为扈娘子的妇人,瞪了眼这一路上就没消停过的天真少女,使出了杀手锏,“再管不住嘴,回头我让你的宋大哥……”

羞臊难当的少女赶紧打断妇人的威胁,双手合十,苦着脸求饶道:“戈姐姐,我大慈大悲的戈姐姐,小筑知道错啦!”

妇人仅是嘴角翘起,便妩媚得祸国殃民,真是从头流泻到脚的成熟风情。

马车缓缓停下,在铁碑军镇只是一个不起眼孤寡老人的车夫,并未擅自掀开帘子,而是老实本分地在外头轻声提醒道:“小姐,咱们已经到了猿渡涧,过了界碑,再沿着这座石拱桥往南走,就算彻底离开了西凉辖境。这猿渡涧风景颇为不俗,小姐要不要下车瞧瞧?”

妇人并没有赏景的兴致,只是小筑和少年都想要下车透气,便由着他们了。

一起下了马车,柳筑脚步轻盈,沿着小路走下坡,蹲在溪边,掬水洗脸。少年崔嵬总算离开回头巷那座牢笼,复归自然天性,孩子气地捡起一块纤薄石片,打起了水漂,柳筑便跟少年较劲起来,少女少年一起侧身弯腰,丢掷石子,溅起水花,荡起涟漪。妹妹柳雾反而比姐姐要性情持重许多,此时只是站在岸上妇人身边,显得有些不合年龄的暮气。

柳雾转过头,凝视着妇人的侧脸,开门见山问道:“你为什么不喜欢裴大哥?”

妇人柔声笑道:“小雾,我已经是成过亲、嫁为人妇的女子了呀。”

柳雾冷笑道:“拜过堂才算成亲,你与姓扈的婚姻,不过是双方长辈早年开玩笑的一桩娃娃亲罢了!”

柳雾越说越气,愤愤然打抱不平道:“裴大哥多好的男人,你偏偏不喜欢,非要去喜欢王曦那种绣花枕头!”

妇人非但没有半点恼羞成怒,温婉安静,反而多了几分会心笑意,好似想到了什么开心的事情,半真半假调侃道:“有些时候,想要喜欢谁,自己也管不住啊。”

柳雾那双雾气朦胧的漂亮眼眸,蓦然有些真正的水雾,气愤道:“你水性杨花!裴大哥为了我们……”

妇人收敛笑意,“他这么多年的付出,我一清二楚,也会感恩,会记在心里,但这绝不是我一定要喜欢他的理由。当然,他要是觉得我必须应该报恩,嫁给他才能偿还恩情,那我……”

柳雾哽咽道:“你明明知道裴大哥不会这么做的!”

妇人有些愧疚,放低声音,唏嘘道:“是啊。”

柳雾没来由尖声骂道:“天底下的读书人,就没有一个好东西!”

妇人愣了一下,细细打量了一番少女,仿佛有所了然。

溪边的少年崔嵬则很无奈,无妄之灾啊。

王曦原本帮着车夫刷洗马鼻,做完这些原本君子不该沾惹的庶务俗事后,正走向妇人少女这边,结果就听到那句当头棒喝,有些苦笑,下意识放缓脚步,以免被那位娇蛮少女当做新的出气筒。

妇人对他歉意一笑,王曦微微摇头。少女见到这一幕,愈发气闷,沿着斜坡大步走向溪边。

王曦走到妇人身边,隔着三四步距离,望向溪边的少年和姐妹,轻声笑道:“男女情窦初开,又能发乎情止乎礼,真是美好。”

妇人笑而不语。

年轻的私塾先生转过头,凝望着她那张堪称绝色的侧脸。

不知为何,此时此地,年轻人生出一种心思,只觉得世间万般精彩,这边风景独好。

妇人捋了捋鬓角发丝,眼神迷离,望向远方。

王曦闭上眼睛,如痴如醉,呢喃自语:“你知道吗,有种芬芳,叫做沁人心脾。”

妇人心不在焉,根本不曾听到英俊书生的细碎言语。

他唇边溢出一阵轻微的呜咽抽泣,幽怨、欢愉、痛彻心扉,不一而足。

最终他望向妇人,一边哭一边笑着说道:“瓜熟蒂落,终于可以吃了!”

然后他偏移视线,瞥了眼正对着溪水怔怔出神的柳雾,“倒也凑合。”

扈娘子对于男子散发出来的恶意,无论有多么淡薄,始终拥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敏锐直觉。

这一刻,她整个人都紧绷起来,如坠冰窟,赶紧拉开距离,既疑惑又震惊地望向年轻读书人,“你?”

年轻书生也不答话,只是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抹去眼角泪水,嗓音阴柔,“喜极而泣,让扈娘子见笑了。”

一道身影转瞬赶至,拳罡大振,裹挟风雷,在空中拉伸出一道长达十数丈的虹光,年轻寒士神态如常,却也没有正面抗衡那拳罡,依旧保持手指抹泪的妖娆姿势,身形潇洒后掠,蜻蜓点水,飘飘然落在了五六丈外。

来者护在妇人身前,是那位年迈跛脚车夫,此时挺直腰杆后,气势凌人,对那撕去伪装的私塾先生沉声喝道:“魔道孽障!终于露出狐狸尾巴了!”

柳家姐妹和少年崔嵬都跑到妇人身边,俱是一头雾水,完全不知发生了什么。只晓得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好像不但身负武艺,还是那人人得而诛之的魔道人物。当然,老车夫也是深藏不露的高手,只不过对于此事,在场众人似乎都没有太大意外,远没有王曦的摇身一变,来得震撼人心。

王曦恍然道:“早就觉得你们身世不简单,寻常门户,哪能让一位武道宗师心甘情愿当马夫。只不过我对回头巷的陈年往事,并无兴趣。”

王曦痴痴望向妇人,满是深情,细语呢喃道:“你若是修行中人,若是在我家乡,该有多好……”

他收起思绪,轻轻跺脚,浑身上下猛然迸射出一阵尘土污垢,他挥了挥手,扫去那股秽气,流露出如释重负的神色,“总算不用再忍受这副臭皮囊了。”

此时的他,其实比沐浴更衣以后的凡夫俗子,还要清洁干净了。

远处,马背一侧系挂的棉布包裹,自行解开,显出一件折叠的华美长袍,缓缓飘荡而来,最终悬停在年轻书生身后,长袍继而如瀑布流泻一般摊开。

就像他身旁站着两个手脚伶俐的婢女,正在为一位世家公子哥服侍穿衣。

这一袭粉色长袍,兼具儒衫道袍的风采。

他笑容迷人,望着那个忠心护主的老人,“知不知道,你们这些狗屁武道宗师,在我面前,就是蝼蚁都不如的存在啊!”

下一刻。

他缓缓从老人胸腔之中抽出手臂,还顺手牵羊取出了一颗心脏。

原本足可坐镇一州江湖的老人,竟然就这么死了。

王曦一手抓着鲜血淋漓的心脏,一手推开老人的尸体。

柳筑尖叫一声,抱住妹妹,背对那副惨绝人寰的画面,吓得她脑子里一团浆糊。

柳雾虽然脸色雪白,娇躯颤抖,但到底还坚持着没有躲避视线。

少年崔嵬站在原地,眼神复杂,稍显稚嫩的脸庞上,竟然没有太多畏惧情绪。

王曦抬起手掌,低头闻了闻那颗心脏,摇头叹气道:“这副心肝……”

他略带遗憾地笑道:“老了。”

他笑脸灿烂,“不过到底是武道宗师的心脏,想必嚼劲还是不错的。”

柳筑听到这些话后,顿时瘫软在地,呕吐起来。

柳雾也顾不得姐姐,呼吸困难起来。

王曦张大嘴巴,就要进食,突然想起什么,说了“稍等”二字,便转过身,背对妇人,片刻之后,再转身时,他已经取出一方小丝巾,擦拭嘴角。最后将沾染鲜血的丝巾,慢慢折叠整齐,放回袖中。

一切动作,有条不紊。

他先是满是怜爱痴迷地望向扈娘子,“扈姐姐,知道吗,为了你,我把这辈子的苦头都吃了。若是在我家乡,任意一座王朝的女子,我勾一勾手指头,她们就会心甘情愿匍匐在我脚底下,可是那些女子,我不喜欢,我看到你之后,你知道我有多开心吗?就像在村野的一座烂泥塘里,看到了一枝茕茕孑立的紫金莲花……”

他停顿片刻,一只手掌覆盖在自己心口上,微笑道:“于是我满怀欢喜。只可惜你错过了修道的最佳时机,但是没有关系,你随我走,我便是用天材地宝来堆,也会为姐姐堆出一个百年长寿、童颜永驻。”

随即他眼神有些哀伤,“但是我已与人订了亲,这次便是逃婚,才从北向南,游历千万里,最后见到了你。所以今后只能委屈你了,我的扈娘子。”

四人听着此人的疯言疯语,没有谁感到一丝的滑稽可笑,反而越来越背脊发凉。

少年突然开口问道:“你要如何才能放过我?”

少年没有询问“能否放过他”,而是直接跳转到了下个环节。

史书上所记载的英雄豪杰,多“处变不惊”,大概也不过如此了。

王曦和颜悦色笑问道:“你能给我什么?”

妇人想要阻拦少年开口,只是他已经挪开数步,故意远离三位女子,说道:“我出身朱雀王朝赫赫有名的鸿陵裴家,我是裴家子弟!我哥哥是武林军镇绰号‘虎卧西北’的裴宗玄!你只要不杀我,我可以劝说哥哥为你效力,为你卖命!”

柳筑愕然,泪水一下子涌出眼眶。

柳雾则满脸讥笑,一脸早知如此的憎恶表情。

扈娘子轻轻叹息一声。

铁碑军镇的柳裴两姓子弟,祖上曾是获罪流徙王朝西北的世家门阀,算不得朱雀最顶尖的豪门,但也算一流的衣冠世族,被贬谪到西北塞外后,两位老家主是汲取教训了也好,是做样子给京城皇帝看也罢,总之就都立下家训,子孙一律不得习文,男子及冠后就全部投军入伍。在两代人之后,柳裴两姓军镇子弟在西凉边军里,战功赫赫,更是铁碑老营的主心骨,其余边关八镇,几乎“唯铁碑裴柳马首是瞻”。

因为早年涉及到了朱雀皇室秘史的伪太子一事,两家涉及龙椅之争,输得一败涂地。

豪门大族孤注一掷,站位越早,一旦事成,从龙之功自然越大,可要是一旦事败,就像裴柳两家,没有被抄家灭族都算幸运了。

可其实古人早就将道理说明白了的,莫道眼前无可报,分明折在子孙边。哪怕是足足两代人、将近四十年之后的事情了,裴柳两家仍是难逃一劫,在回头巷被赶尽杀绝,只是鬼使神差,没有能够斩草除根,本名武凛的扈娘子,柳筑柳雾姐妹,裴宗玄裴崔嵬兄弟,这五人活了下来。这才有了扈娘子扬言杀死李彦超之人,便可收她做奴做婢的传闻,有了裴宗玄在武林军镇的攀爬,有了柳筑柳雾带着少年裴崔嵬在回头巷的相依为命。

王曦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摇晃,“裴宗玄什么性子,我大致清楚,说不定他会先亲手宰了你这个贪生怕死的弟弟,再来对我万里追杀。所以你的理由,站不住脚。我真正想要的东西,是为何裴宗玄能够在短短十数年间,兵家修为增长如此之快,他得到过什么机缘?还是身上藏有什么惊人的兵家法宝?裴崔嵬,你说说看,如果你的消息果真值钱,那么就算是你这小子的买命钱了。”

扈娘子平淡道:“崔嵬,你说了也是死。还不如硬气一回,至少没有你们裴家丢人现眼。”

少年脸色阴晴不定。

王曦微笑不语,云淡风轻。

少年似乎下定决心,“我将秘密说给你说听!”

少年笑脸扭曲,转头,伸手指向扈娘子,“王曦,在此之前,我不妨告诉你个好消息,其实你心仪的‘寡妇’,她本名武凛,乳名银戈,仍是完璧之身!”

扈娘子脸色苍白,唯有苦笑。

王曦眨了眨眼睛,感到无比可笑,“小家伙,你当我眼瞎吗?否则我何至于对她如此痴迷沉醉?知道我是谁吗,北俱芦洲的吃心郎君王日希,我祖上曾是白帝城城主的四大心腹之一,以霸王之姿君临天下,何其辉煌?哪怕白帝城已毁,传承已断,但是一座北俱芦洲,又有谁敢小觑我王日希?!堂堂‘东皇’赵皇图都想杀我,当初他从西阖牛洲一直杀到北俱芦洲,三十年过去了,还不是依然杀不得我?”

粉色长袍的男人自嘲一笑,“与你们说这些仙家事,真是对牛弹琴。”

他视线凝聚在扈娘子身上,“世间人心,分三六九等。淤塞之心,如烂泥塘,腥臭不可闻。凡人的迟暮之年,垂垂老朽,皮囊毁坏,多是如此。之上,有出彩女子的蕙质兰心,兵家修士的铁石心肠,魔道天才的心怀鬼胎,有道教真人养育的赤子之心,佛家高僧镇压的意马心猿,等等等等。太多了。但是我最喜欢最钟情的,始终是某些女子的心思啊,她越是对男女情事,忠贞不渝,然后在某个时刻,情窦初开,彻底春心萌动,落在我眼中,真是美不胜收!”

他闭上眼睛,重复了一句,满脸陶醉,“美不胜收啊!”

王日希发髻别有一枝碧玉簪子,丰神玉朗,尽显风流。

他睁开眼后,皱了皱眉头,望向妇人,似有不解。

被晾在一边的少年有些恐慌,咬牙道:“我可以拿一样东西来换命,但是你要发誓,事后绝不杀我!”

身穿粉色道袍的魔头,哈哈笑道:“你们这些饱读圣贤书的读书种子呀,真是从来不给人半点意外,行行行,我今日就破例,只要你给出分量足够的交换条件,我非但不杀你,说不得还会给你一番仙家造化!”

少年双拳紧握,沉声道:“我裴柳两家当年之所以被逐出朱雀京城,究其根源,明面上是涉足了那位伪太子的夺嫡之争,实则是……”

少年突然一个字都说不出口,转头望去,看到一张眼神冰冷的熟悉面孔。

少女柳雾,手持匕首,狠狠刺入了少年裴崔嵬的后背背心,甚至直接捅入了心脏。

柳雾使劲拔出匕首,后撤两步,狞笑道:“你这种人,死了才好!”

王日希对此毫无意外,连阻拦的意思都没有,对扈娘子笑道:“我知道那个秘密,你也知晓,所以这位少年郎,死活不重要,最多就是可惜捅坏了那副心肝。不过也无妨。”

妇人平静道:“事已至此,你还奢望我会心甘情愿跟你走?”

王日希自信满满,笑眯眯道:“修行一事,妙不可言,尤其是我这修行法门,千古罕见,需要你由爱转恨,再由恨转爱,此后方有大滋味。而我带你踏足修行大道后,你到时候就会发现当下的生死荣辱,不过是草木一岁枯荣罢了,相较比陆地神仙还要更高境界的长生忘忧,些许仇恨,实在不值一提。那个时候,你自会对我死心塌地,与我双宿双飞,一个我迟早会知道的秘密,算得了什么?”

他一手负后,一手双指捻动从鬓角垂下的发丝,“扈娘子也好,武凛也罢,以后你就是北俱芦洲,人人敬仰的王夫人了。”

妇人冷笑道:“这么说来,那个老贼也是你的人?”

他摇头道:“那种腌臜货色,给本公子提鞋也不配,我不过是因势利导,将其诱使到了铁碑军镇,帮本公子演了一出好戏而已。”

扈娘子深呼吸一口气,“如果我答应跟你走,你能否放过她们姐妹二人?”

他果断拒绝,“她们中有一人的心肝,品相极好,我是不会放过的。年啖心肝三百副,一夜悟道证长生。我将来能否得大道,在于你,我的小娘子。可是我目前能够破境,能否七窍生紫烟,却在于她。”

他微笑道:“我的娘子,你且放心,你那副玲珑心肝,我就算摘下,最早最早也是百年之后了,说不定有可能是两百年,甚至是三四百年之后。所以别怕,我们的好日子好久着呢。而且我能够保证,到了那一天,你会心甘情愿地,自己剥开胸膛,双手捧起心肝,奉送给你挚爱的道侣郎君。”

妇人眨了眨眼睛,“你难道没有发现,有何不妥吗?”

他死死凝视着她的胸口,脸色越来越难看。

她神色畅快,笑道:“总算发现真相了?你说我的这副心肝,必须先由爱转恨,可如今我恨已有,可爱呢?在哪里?要不然你帮我找找看?”

他脸色阴沉如水,自言自语道:“这不可能!我为了不露痕迹地接近你,做了那么多细致的水磨功夫,又做了拼命救人的那场压轴好戏,之后为了你,我更是忍着满腹恶心,做了那么多善事善举……”

妇人柔声道:“可我竟然还是没有喜欢你,对不对?可怜虫?”

王日希勃然大怒,一脚踏出,好似整座天地都在颤抖,“到底是谁让你动了心?!”

她伸出手指,捋了捋鬓角青丝,“你猜?”

王日希伸出一只手掌,做了个气沉丹田的手势,压抑下满腔怒火,恢复笑容,“哪怕如此,我仍是喜欢你啊,哈哈,原来喜欢谁便是这般有趣的。”

王日希那只手掌摸在自己心口,“小娘子,你别得意,知道吗,我只要爱你至深,之后再让你做出伤我至深之事,比如让你去做那人尽可夫的浪荡女子,比如让你怀上别人的孩子,比如让你为了别的男子,往我心口刺上一剑,很多很多。到时候我一样能够得到那玄之又玄的长生大道,甚至效果会更好!”

这一刻,她终于有些恐慌。

这位粉袍郎君发现端倪后,开始仰天大笑,好不痛快。

一个嗓音不合时宜地轻轻响起,“你这么变态,是你爹娘教的?”

妇人和姐妹二人,转头望去,结果看到一个熟悉家伙蹲在溪边,风尘仆仆,正在掬水洗脸。

一直倔强得像块石头的柳雾,瞬间泪眼朦胧,哽咽喊道:“姓陈的臭道士!你怎么现在才来,我和戈姐姐都快被那个疯子欺负死了!”

那家伙翻了个白眼,甩了甩双手,缓缓起身,没好气道:“我这一路连撒泡尿都不敢,生怕到时候就要给你们收尸了。所以拜托体谅一下,小心我扣你工钱。”

粉袍玉簪的王日希,竟是也不生气,像是好友之间的插科打诨,“喂喂喂,你们这样当着我的面,打情骂俏,不好吧?”

陈青牛走上岸,笑道:“心为五脏六腑之大主,心动则五脏六腑皆摇,尤其这夏天,更需要心静清凉,可你这爱得死去活来的,人家都不稀罕理你,你还死皮赖脸,我也真佩服你的脸皮,竟然能比我的还厚。”

王日希微笑道:“咦?我真没想到你一个兵家将种,原来还是同道中人,是我大意了。想必那夜我家娘子屋内的动静,是你故意折腾出来的吧?”

陈青牛没有否认,“我也没想到你才是真正的采花大盗啊。”

王日希很好奇,问道:“你为何不抢在我之前,做那英雄救美的壮举?”

陈青牛斜瞥了一眼扈娘子,后者不知为何不敢与他对视,陈青牛收回视线,突然嬉皮笑脸道:“因为我不需要多此一举啊。”

王日希笑呵呵道:“你这是找死啊!”

陈青牛笑脸灿烂,“我再找死,人家也还是喜欢我啊,因为我比你英俊嘛,嗯,也有可能是比你有钱,你瞧瞧你,每次喝酒都寒寒酸酸,再看我,阔阔气气……”

王日希双指拉直那缕头发,不再掩饰自己的杀气,“姓陈的,你还真是一心寻死啊。”

陈青牛一脸得意,继续自顾自说道:“那天在乘龙巷,你大概是忙着窃喜她春心懵懂而动,并且误以为对象是你,是吧?但你知不知道,她背对我的时候,腰肢是扭给谁看的,实不相瞒,正是在下啊!”

姐妹二人,眼神古怪,都看着妇人。

妇人耳根通红,低着头不敢见人的娇憨模样。

陈青牛眼角余光发现这一幕后,愣了愣,放声大笑:“我其实是胡说八道的啊,难道……真被我说中了?”

妇人猛然抬头,泫然欲泣,那双秋水长眸,似有羞愤又有幽怨。

王日希出奇默然无声,最后他望向她,温柔说道:“我不生你的气,娘子,你也无需刻意如此,试图乱我方寸。你喜欢他是真,至于有多喜欢他,未必有多深。要不然我也不会一直假扮贫寒书生,一路南下了。”

她笑了笑,伸手擦拭额头的汗水,对陈青牛投以歉意的眼神,大概是愧疚自己将他拽入了这烂泥潭,也有帮不了他大忙的意思。

陈青牛点点头,示意已经很好了。

少女柳雾冷哼一声,“真不要脸!这个时候还不忘**!”

陈青牛做了个打赏板栗的手势,然后毫无征兆地大声喝道:“尉迟长霸!”

陈青牛好似有些焦急,“还不出手!”

一柄飞剑从小溪对岸的密林深处,破空而至!

飞剑蕴含霸气无匹的兵家气息。

一往无前。

吃心郎君王日希脸色剧变,身形向后急掠而去。

童子剑仙尉迟长霸的赫赫威名,早已震动大隋朱雀两国。

而且他刚好最惧杀力最大的剑修,尤其是兵家打熬出来的剑修,几乎是他的七寸所在。反倒是术法通天的三教圣人,他凭借那两件防御森严的家传法宝,躲避起来,反而游刃有余。道理其实很简单,大真人或是儒家圣人,威势滔天,搬山倒海,却终究是大水淹不死鱼,大风吹不死飞鸟,可是兵家剑修出手,掐死了他的七寸,弹弓打黄雀,一打一个准,两件法宝再好,毕竟经不起如同铁钉敲石一般的针对。

整个朱雀西北,王日希可以谁都不放在眼里,独独这位童子剑仙,他再自负,也要主动避其锋芒。

从对岸冲出的一剑,的确是货真价实的兵家气息,刚烈威猛,极为霸道。

让他不得不小心应付,在笔直后撤的同时,身上一袭粉色长袍亦是光辉流转,别于发髻的那根碧玉簪子,也飞掠而出,迎向那柄飞剑。

一直退至十数丈外,他才意识到不妙。

噗嗤一声。

一支枪头破开他的胸口,从后背透体而出,铁枪迅猛一拧,他的整个胸膛都瞬间炸裂。

心脏捣烂,气海破碎。

那柄童子剑仙尉迟长霸的飞剑,飞掠不过短短三十丈距离,就已是强弩之末,摔落在地面。

陈青牛轻轻呼出一口气,脸色微白。

偷袭得手的谢石矶抽出那杆诛神枪,犹然满脸匪夷所思的年轻修士,倒在血泊中,身躯抽搐。

陈青牛缓过来后,驾驭当国剑和藏在对岸密林中的剑鞘,在空中两相合一,然后一起飞向他,入手握住后悬挂在腰间。

谢石矶亦是脸色涨红,显然这一枪,也是你死我活的一场豪赌。

握枪之手,手心血肉模糊,可见白骨。

她强行咽下一口涌至喉咙的鲜血。

那件粉色长袍显而易见,是一件极其玄妙的仙家法器,也亏得谢石矶手中是青峨山诛神枪,换成寻常神兵,恐怕连长袍也刺不透,更别提捅穿吃心郎君的那颗心脏了。

其实只要王日希识破那一剑的真伪,或者只要躲得过谢石矶的那一枪,形势就会立即颠倒过来。

兴许是运气就不在他那边。

修行路上,便是如此云波诡谲。

任你身世煊赫,修为通天,占尽机缘,但是在某些坎上,老天爷不会跟你好好商量,过不去,就是死人。过得去,就是仙人。

修士谓之劫数。

佛家谓之无常事。

本该死绝的粉袍王日希,眼神熠熠,如风中烛火,突然轻声说道:“我记住你了。下次你我再见,咱们再来赌一赌。”

说完这句话之后,他生机骤然湮灭,双眼光彩,随之黯淡无光。

身形闪现到此人身边的陈青牛脸色凝重,与谢石矶并肩而立,压低声音道:“此人在宗门或是家族留下了一盏本命灯,既可续命,也可还魂,很不讲道理,许多转世谪仙人,便是如此被找到的。这等逆天的大手笔,南瞻部洲恐怕就只有我们青峨山有了。”

谢石矶点了点头,“最多朱雀和南唐皇室,有此底蕴。”

陈青牛笑道:“无所谓了,债多不压身,怕个卵!”

陈青牛开始啧啧称奇,原来那件被捅出两个窟窿的长袍,竟然开始自行修补,看样子很快就可以恢复如初。

陈青牛抬起手臂,将那枚飞回王日希发髻“躲藏起来”的碧玉簪子,驭入手中,晶莹剔透,光华流转,铭刻有古朴十六字,气息平和。

言念君子,温其如玉。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陈青牛心底就有些喜欢,此物有眼缘,与价值无关。

扈娘子开口问道:“陈公子,我能不能单独说几句话?”

陈青牛点头道:“当然。”

两人走下小坡,沿着小溪缓缓散步。

她不说话,他也不催促。

她停下脚步,柔声道:“我叫武凛,闺名银戈。”

他的接话,一本正经:“我叫陈青牛,小名阿蛮。”

如此不解风情,自然挨了她一记妩媚白眼。

她接下来的言语,开门见山,直截了当,“我喜欢你。”

陈青牛脸色尴尬,“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她眼神清澈,“我猜到了,可这跟我喜不喜欢你,有什么关系呢?”

陈青牛蹲下身,捡起一粒石子,丢入小溪,没有说话。

她问道:“是嫌弃我残花败柳,还是人老珠黄?或者两者皆有?”

陈青牛摇摇头,“方才你们的对话,我其实都听到了。再者,你知道我不是那样的人。”

远处,谢石矶喊道:“公子,此人身上宝物极多,行囊里也有不少。”

陈青牛满脸红光,咧嘴笑道:“呦呵,真是杀人放火金腰带啊!发了发了!这笔买卖,不亏不亏!”

她说道:“我和小雾小筑她们,会在一座叫珍宝阁的宗门落脚,据说也有很多修行人,以后你会来看我们吗?”

陈青牛毫不犹豫道:“只要路过昭州,肯定去找你们打秋风。”

她苦涩道:“难道就不会想要主动去找我们吗?”

陈青牛直言不讳,叹气道:“我在哪里,哪里就风波不断,实在是怕了。”

她似懂非懂,鼓起勇气,“我不怕。”

陈青牛回答道:“可我怕。”

她咬着嘴唇,眉眼低敛。

不俗人再不俗,终究不是意中人。

大概这就是所谓的有缘无分吧。

陈青牛知道那边谢石矶已经解决完首尾,把那位靠山惊人的吃心郎君给毁尸灭迹了,就站起身,“我要走了。”

她嗓音低沉,闷闷嗯了一声。

等了半天,她抬起头,发现他还站在原地。

陈青牛笑道:“我还以为你会要求抱一下呢。”

她脸微红,“美得你!”

陈青牛哈哈大笑,正要转身,她突然喊住他,“陈青牛,你就不想知道,那个给裴柳两家惹来灭顶之灾的天大秘密?你知道的,只要你开口,我一定会说。”

陈青牛转过头,认真道:“我不问,你也别说,就当我们都存放了一坛老酒,以后如果有机会重逢,还有痛饮的机会。否则以后我怎么有借口说服自己,主动找你?”

她眨了眨眼眸,“你其实比那个吃心郎君,更花丛老手,你比他更坏。”

啪!

她呆若木鸡,娇艳脸庞,几乎能滴出水来。

一击得逞的陈青牛大踏步离去。

原来,她被这个厚颜无耻的家伙,重重打了一下臀部。

到了岸上,陈青牛发现少女柳雾死死盯着自己,在她额头手指一弹,少女吃痛,双手捂住额头,尖叫道:“你干什么?!”

陈青牛笑道:“以后到了昭州珍宝阁,如果你不怕吃苦的话,就尝试着修行仙法,你根骨不错,以后未尝没有机会跟我们成为同道中人。”

少女愤懑道:“我稀罕?!”

陈青牛突然觉得有些棘手:“你们会驾车或是骑马吗?接下来这一路,没有裴宗玄安排的扈从,你们的安危如何保证?”

身后扈娘子笑容婉约,道:“再往南一百多里,很快就会有人接应我们,而且来头很大,裴宗玄也相当敬重。若非如此,那人也不至于图穷匕见。而且我会驾车,不用担心。至于崔嵬那孩子,我们自己会解决的。”

陈青牛翻身上马,大笑道:“小筑,以后炖肉少放些盐!”

始终心情沉重的柳筑,破涕为笑。

陈青牛又笑道:“小雾,以后有机会,咱俩再一起坑蒙拐骗……哦不,是降妖除魔!”

柳雾眼眶湿润,撅起嘴,硬是不回答。

陈青牛看了眼妇人,没有说话,拨转马头,策马而去。

愈行愈远。

谢石矶忧心忡忡,“到了铁碑军镇后的兵家修行,好不容易有了些进展,今天就这么毁于一旦,公子,当真值当吗?”

陈青牛轻声道:“修行一事,对我来说,从来不是只要结果。”

谢石矶欲言又止,终于忍不住说道:“公子,你这是拖泥带水。”

陈青牛转头打趣道:“呦,这话说得有点意思。”

谢石矶微微赧颜,最后问道:“公子,我们真要回去?”

陈青牛想了想,“直觉告诉我,除了某些个惊天阴谋,有件困扰我很久的事情,说不定也可以寻到蛛丝马迹。”

其实第一眼见到那头狐仙,陈青牛就已经知道她的修为深不见底,当时七十二字符后,之所以见好就收,并非是什么陈青牛秉性良善,而是狐仙哪怕刻意隐藏气息,陈青牛就意识到事情不对劲了,彩绘木偶在回头巷小院的种种表现,很不正常。哪怕它一路行来,竭力掩饰那位“嫁衣女鬼”近乎无情的初心本性,一直表现得很滑稽可笑,但是陈青牛没有丝毫掉以轻心,对于它自称皇后娘娘庙陪祭婢女的说法,以及它是本尊剥离出来的一缕魂魄而已,等等说法,陈青牛从一开始,就全部都不相信。

陈青牛在初入凉王藩邸的时候,就跟朱真婴索要过那本王府秘藏的《宫疏志》,以及许多岁月悠久的凉州古代地理县志,加上小时候就听说的诸多娘娘庙野史轶事,知道那座城隍阁的存在,绝对不合常理。甚至连采药寺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的钟声,都藏有玄机。

以陈青牛这种自幼就谨小慎微的性格,岂会不仔细摸底?

陈青牛突然一笑,摸出那枚碧玉簪子,别在自己发髻上。

他转头炫耀道:“如何?”

谢石矶无比坦诚说道:“公子从头到脚这一身家当,加在一起,更值钱了。”

陈青牛顿时龇牙咧嘴。

目录
设置
设置
阅读主题
字体风格
雅黑 宋体 楷书 卡通
字体风格
适中 偏大 超大
保存设置
恢复默认
手机
手机阅读
扫码获取链接,使用浏览器打开
书架同步,随时随地,手机阅读
收藏
换源
听书
听书
发声
男声 女生 逍遥 软萌
语速
适中 超快
音量
适中
开始播放
推荐
反馈
章节报错
当前章节
报错内容
提交
加入收藏 < 上一章 章节列表 下一章 > 错误举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