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留仙 第四十二章 一唱三叹（六）

“这是什么感觉？”

“怎么这么想……哭呢？！”

小胖子喃喃自语，面露戚容，好像看到他一生的追求，一生的努力，一切的一切，破灭成空。

没有人在意他的话，也没有人取笑，因为类似的感觉随着那一声叹息，于在场所有人的心中涌动。

那一声叹息，是破灭之叹。

不由自主地，在众人眼前，高高在上却显得那么落寞的身影，与凝固在传说中的转轮王重合在了一起。

传说中的转轮王，即便是在冥府十殿阎罗当中，也是一个特殊的存在。

世上之所以流传着他即位冥府转轮王时候天降轮宝等传说，而不闻那些古老十殿阎罗的掌故，就是因为他转轮王是冥府破灭前，最后即位的冥王。

与那些古老的十殿阎罗相比，转轮王只是一个新王。

这个新王，却在冥府破灭，世间再无阴间，再无地狱，再无六道轮回的那一场大战中，绽放出了仙佛瞩目的光辉来。

转轮王，是最立足冥府传统，最抗拒仙、佛插手冥府的冥王。

当年，地藏王菩萨抱着地狱不空，誓不成佛的大愿入驻冥府，以佛法超度无数阴魂的时候，就曾与转轮王发生无数次的冲突；

昔时，仙人倚仗着通天手段，强闯冥府，强抢阴魂，度化师友之际，转轮王与之征战多次。

在那个冥府破灭前的最后时代，是转轮王战天战地，与仙佛为敌，誓保冥府的荣光。

那一战，神通不敌天数，转轮王就是那个为天道所抛弃的失败者，他苦苦坚持的，拼命要守护的。终究破灭成空。

楚留仙等人从那一声叹息中，感受到转轮王情绪的同时，不由得望向了在地上为龙炼银链捆到跟粽子似的龙天枫。

当然，他们看的不是龙天枫本人，而是他身上的银链。

相传最后时刻，冥府崩溃，转轮王战死，佛门有一佛陀生怕转轮王执掌六道轮回多年，有轮回复生之能，故而在最后时刻以八部天龙之力。给转轮王卷入无尽黑暗中的尸体上下了龙炼之法。

以龙炼之法，阻其复生。

这般手段种下后，在冥府这个独一无二方域破碎席卷出来的乱流中，即便是仙人、佛陀，也不得不避其锋芒，坐看转轮王带着冥府最后的荣光，卷入乱流当中。

从那以后，世上再无转轮王，这个名号是时代的背影。只是凝固在传说当中。

现在，他又出现了，就站在众人的面前，为那破灭的一切叹息。

“轰隆隆~~~~”

一声惊雷炸响。血红色的雷光映照天地，红色天雷过处，整个卧龙阴墟的上空仿佛被撕裂成了两半。

血色雷光，为天雷！为天道之震怒！

高高在上的那个身影。为天道所不容！

雷声炸响，转轮王不为所动，他昂起头。仿佛还是那个无数年前，在一片废墟中与仙佛酣战到底的悲剧英雄，在负手眺望着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天地。

又是一叹！

这声叹息，浓浓的失落，连震天动地的天雷无法掩盖。

眼前的，是阴墟，而不是他为之战斗，为之守护的冥府；

目之所及，再看不到那横亘在天地间的六道轮回。

什么善恶有报，什么修今生来世，到头来，皆为强力打得粉碎。

转轮王一生坚持，到头来满目疮痍，只余下废墟。

“轰隆隆~~~~”

又是一声惊雷，水桶粗细的血色天雷砸落下来，落在青铜棺椁前，五浊之水湮灭，沃石大地上出现了一个豁然大坑，嗤嗤有声。

众皆骇然！

这一击天雷要是落在他们任何一个人的身上，绝对没有侥幸可言。

除了实实在在的天雷轰击之外，在场所有人都能感觉到天地间有一股力量在涌动，强大的排斥力作用在转轮王的身上，似要将他排斥出这个天地。

他，已经是过去，再是传说中的英雄人物，终究为天道所不容。

“过去的，就是过去了。”

转轮王眼中没有天雷，只有这片熟悉又陌生的天地本身，现身至今，楚留仙等人第一次听到他的声音。

那声音刚劲有力，威严无比，仿佛依然是高坐在王座上，只言片语判众生轮回。

“冥府不代表生，而代表死的时候，一切就已经注定。”

转轮王依然在叹息：“诸位王兄，当年我们都错了。”

“现在，是到了弥补错误的时候了。”

他既像是自语，又像是与着天地对答，在虚空中伸出手来，抓住了天雷。

“什么？！”

楚留仙、血神君郑隐、楚游龙、龙天枫……，在场所有人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天道所降的天罚，竟然被转轮王随手抓住，如抓蛇七寸，再是挣扎反抗都不能脱。

这是何等恐怖的实力？！

转轮王不曾看向他们，一手持六道轮回盘，一手抓血色天雷，双手在虚空中一撕。

“划拉~~”

裂帛般的响动，众目睽睽之下，虚空中裂开了一条漆黑的缝隙。

举手投足，撕裂空间！

在这个过程中，血色天雷的力量消耗一空，六道轮回盘好像也被抽取了无数的力量，显得暗淡了下来。

转轮王将六道轮回盘举起，于面前端详了片刻。

有那冕旒遮掩，没有人能看清楚他脸上神色，只是隐约能感觉到浓烈的感情在流动，最终化作了决然。

“过去的，就让他过去吧！”

“这已经不是我们的时代。”

转轮王握着六道轮回盘的手猛地一紧，“咔嚓”一声响，在楚留仙等人惊诧无比的目光中，冥府重宝：六道轮回盘上，遍布龟裂。

转轮王，竟是要毁去这件重宝！

“不要！”

众人心中在大喊着，然而没有一个人能喊出声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有狂风在阴墟中呼啸而过，若天地之暴怒，让楚留仙等人遑论开口说话，连睁着眼睛，见证这一幕都已是勉强。

转轮王的冥日衮服在狂风中猎猎作响，头顶冕旒的珠穗在铿然有声，他不为所动，再次伸出手来，掌心向前。遥对整个空间。

“他还想做什么？”

疑问刚刚生出，答案随之降临。

“我们既已天地不容，那还留着做什么？”

转轮王的声音压过天风的呼啸，字字清晰，“你们，随我一起归去吧！”

无法形容的磅礴力量从转轮王的掌中迸发出来，冲击在身前的虚空中，循着不能目见，又冥冥中能感觉到其存在的通道。轰击向无限远的地方。

“咔~~”

楚留仙浑身剧震，好像有什么东西破碎了一般，一时间又茫然一片。

在卧龙阴墟外的阴墟府中，楚留仙如安睡般的身躯猛地一颤。枕在脖子下的阴阳枕先是黑白光团浮动，再是龟裂纹遍布，发出一声类似欢呼般的脆响，湮灭成了沙。

同一时间。在天地间的各处所在，类似的一幕在不断地上演……

……

一名青衣秀士，执笔书写。突然神色大变，掌中一管古朴的毛笔寸寸崩裂，转眼间，掌中空荡荡唯有灰烬洒落；

一个白发老人，紫面威严，面前摊开一本古朴金丝的书册，徐徐翻动着，忽然，他周身一颤，一口鲜血喷出来笼在书册上，似乎想要保护什么。

血气瞬间被击散，书册飞快地翻动而过，先是其上一个个姓名抹去，最后整本书册飞碎成片片蝴蝶……

……

在谁也没有准备的情况下，生死簿、判官笔、索魂幡、阴阳枕……，一件件流传了无数年的冥府重宝破碎，毁去。

不管他们是在何人的手中，都难逃转轮王这位硕果仅存的十殿阎罗隔着无尽空间的一击。

“等等，是阴阳枕！”

楚留仙终于感应到到底是什么东西破碎了。

他担心的是，此刻他正通过阴阳枕进入阴墟，要是阴阳枕破碎了，他还离得开吗？

若是被永远地禁锢在这阴墟当中，那该是何等冤枉啊？

楚留仙正自忐忑呢，转轮王收回了手掌，眼前被他轰击出了一个大洞的虚空正在收拢，眼看就要回归原本模样。

就在这个时候，一道黑白参杂环抱的光团从中电射而出。

“咦？！”

转轮王惊疑出声，旋即反应过来，“是三王兄的阴阳枕。”

接着，他的目光落到了楚留仙的身上。

黑白光团悬浮在空中，似在找寻着什么，紧接着颤动了一下，向着楚留仙投去。

在场众人，皆茫然不解，不知道这黑白光团是什么，又为何投向楚留仙。

唯有转轮王和楚留仙，心知肚明发生了什么事情。

转轮王再是威能滔天，终究不是全知全能，他疏忽了一点，在破灭阴阳枕之际没有注意到楚留仙是通过阴阳枕进入阴墟的。

换句话说，楚留仙的身上有着阴阳枕的烙印。

阴阳枕本体破碎的时候，其残余的力量本当溃散，却在这烙印的吸引下，借着转轮王破开的空间投了过来。

这个中因由，无论是转轮王还是楚留仙，都在转眼间想得清楚。

即便是到了这个地步，转轮王依然可以弥补他的失误，只要他愿意。

在黑白光团投向楚留仙的同时，转轮王垂下来的手颤动了一下，似要重新抬起来。

他若真要阻止，谁也阻挡不了。

可在这个时候，转轮王猛地想起什么，似有犹疑。

重现人间后的首次，他的目光认认真真，带着审视地落到了楚留仙的身上。(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