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王班师回朝了。
按照朝廷的旧制,吴王本人是不能直接领着大军进城的,因为这便有了逼宫的危险。因此,到了离扬州的治所,也就是当今的临时国都宁国城五十里之外,刘克便命大军停驻下来。
因为大军如今正打了打胜仗,而今又回到了老家,每个士兵都兴奋得很。刘克未免士兵们闹出事来,便留了两名副将李应和洪州在此节制全军,以待觐见过小皇帝刘旦以后,再凭虎符调动全军。而刘克自己,则领着一千亲兵,先行进城。
越是往前走,刘克心下越是不悦。本来,大将得胜回朝,就算天子不亲自出迎,也该派大臣出迎的。可到了距离宁国城只有二十里的地方,依旧是没有见到一个出城迎接的人。刘克感觉自己是被轻慢了,他和他手下大军的浴血奋战,被藐视了,他感觉十分的恚懑。他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找小皇帝问个清楚。
小皇帝今年已经十四岁了,按照刘克的想法,他也该懂事了,也该知道如何去尊重有功的大臣了。当年若不是他刘克将小皇帝迎到扬州,他恐怕早被那些心怀不轨之臣杀掉了,又何谈今日这般锦衣玉食的生活!
这些年以来,刘克自认对小皇帝毕恭毕敬,尽到了一个臣子的本分了。至于和刘杲的争吵,那也正常不过,朝堂之上,勾心斗角本就是寻常之事,没什么好奇怪的。何况,刘克一向以为,刘杲才是那个强词夺理,咄咄逼人的,自己只不过是被动防御罢了。
到了宁国城外十里之地,刘克终于看见了前来相迎的人了。但他并不高兴,这阵容实在寒酸了一点,许多有权势的大臣都没有来,小皇帝更是不见踪迹。当然,有人来了总比没有人来要好一些。特别是太傅崔翊也亲到了,这更是大大缓解了刘克心中的恚懑。
要知道,自从崔翊成为崔家的家主之后,继续奉行崔世在世之时的中庸政策,对于刘杲和刘克的两强相争,持中立态度,对于两方是示好固然是无动于衷,对于两方的挑衅,也是毫不在意。时间一长,两强也就再不以崔家为敌,而都是尽量拉拢。最低限度,也不能让他轻易倒向了对方。
这一次,崔翊能出来相迎,在刘克看来,自然是一件大好事。这至少意味着,崔翊肯定了自己此战的赫赫战功。他一肯定,他所掌握的朝廷舆论乃是百姓的舆论风向,自然也会肯定他刘克。
刘克觉得,这是自己多年拉拢的功效,终于修成正果的原因。很有可能就是因为将崔竑留在外面掌军的原因。崔家什么都不缺,就缺军队,以军队来拉拢他们,自然是再好不过了。刘克暗暗自责:“以前怎就没想到这一点呢?崔家素来标榜忠义,自然不可能行割据之事。况且,只要对他们在军中的势力控制得当,自然能将他们掌握在手中,同时又让崔家老老实实地随我走!”
崔翊却哪里知道刘克心中想了这么多。他看见刘克老远策马过来,忙迎上去,道:“陛下今日龙体不靖,特命下官前来相迎,大王懋功懿德天人皆知,此次再添盖世功勋,可喜可贺!”
刘克听得小皇帝刘旦倒不是故意轻慢自己,只是因为病了,才没有前来相迎,心怀倒是舒展了不少,再听得崔翊如此恭维自己,那剩下的一点不悦立时烟消云散。他知道,的了崔翊的赞誉,就相当于得了朝廷上下众口一词的赞誉,也就相当于得了天下士子们的赞誉,自然很可能在青史之上留下墨彩浓厚的一笔了。
“太傅过奖了,孤王为国除害,也是尽我们做臣子的本分,自是理所应当,当不得太傅如此赞誉。倒是太傅留京驻守居中调度,运筹帷幄,安我后方,定我军心,使我三军士气高涨,才是更加了不起呢!何况,太傅的亲弟也在这场大战中立下最大的功勋,孤王见了陛下,也是要好好宣扬一番的!”
崔翊倒是平静得很,脸上并无多少得色:“大王之言,令人汗颜。大王一路劳累,就请上銮驾吧!”说着,他便回头指着身后的一副天子依仗。
刘克一惊,暗忖道:“他这莫非是试探于我?我倒是不能中计了!”
他连忙摇头道:“太傅这是何意,此天子銮驾,岂是我等外臣可以随便使用的?”
崔翊淡淡地笑道:“大王但用无妨,此乃天子专程赐给下官,让下官用以迎接大王,以示荣宠的!说实在的,昨日听得陛下病了,下官今日一早便进宫请示迎接大王的事宜,却在宫外遇见了传旨的宦官,给了下官这道旨意。下官就在想,陛下虽然年轻,却也聪慧得很,也知道大王在外征战不易,赐以如此恩典,这也算是大王没有白白为我大汉征战一场了!”
刘克连忙做出感激涕零的样子,心下却大喜。看来,这一仗打得真是太赚了。这荆襄之地,如今几乎已经全部在他的掌控之中了,而在朝廷上下,又博得了无与伦比的声誉,就连崔翊这般人,都说出这等近乎恭维的话来,可见他人了。
他心中暗暗狠:“刘杲,我倒要看看,这一下你还用什么来和我相斗!”
越是狠,刘克面上却是越恭谦:“陛下厚恩,我们做臣子的感恩不已,但这銮驾,微臣绝不敢受,微臣还是策马前行就行了!”
崔翊大为嘉许。他知道,虽然刘杲素来行事霸道,而刘克相对内敛,但并不代表刘克就好对付一些。只是他心机更为深沉一些而已。如今,刘克表现出来的态度说明他至少目前还没有不该有的幻想,这对于崔翊来说,便是最大的欣慰了。
“既是大王如此说,老夫倒也不勉强了,咱们便并辔而行,边行边聊吧!”
刘克大喜,道:“固所愿也,不敢请尔!”
欢声笑语之中,两个人往城内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