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明天下 第八百一十三章 雪中送炭（2）

马进忠选择的路线，是从开封府城前往尉氏县，尔后经过密县，进入河南府，直插洛阳。

选择这条路线，马进忠的目标很明确，就是要看看李自成是不是将义军的家眷安排在密县，是不是将归顺义军的读书人安排在尉氏县。

纵马驰骋的时候，马进忠突然有了悲凉的感觉。

马进忠是陕西延安府人，与李自成也算是老乡了，当初选择造反，的确是活不下去了，为了能够活命，能够让家人和老乡活下去，所以揭竿而起，成为义军的掌盘子之后，麾下有军士，有了一定的势力，劫掠到了不少的钱粮，也就忘记了当初为什么造反。

投奔李自成之后，屡屡遭遇到打压，这让马进忠想到了很多，自然而然的想到了当初为什么要造反了。

从开封府城前往尉氏县的时候，一路上见到的荒凉情形，突然令马进忠觉得惭愧，河南赤地千里，百姓流离失所活不下去，与皇上和朝廷有很大的关系，与诸多的义军，同样有关系，虽然李自成命令所有的义军不准劫掠百姓，但实际作战的时候，百姓被迫离开家乡，成为流民，且绝大部分加入义军队伍的流民，在作战之中都成为炮灰，不是被朝廷大军斩杀，就是被义军抛弃。

说起来，朝廷大军围剿义军的时候，其主要的目标就是义军的老营，朝廷大军的军士不会刻意的去斩杀新营的军士，恰恰是义军的首领，每次作战的时候，将新营的军士安排在最前面送死，要么为老营军士争取到最好的作战时机，要么就是护卫老营的军士撤离。

沿途那些荒凉的情形，放在以往，马进忠毫不在意，还会和其他人的说法一样，这都是皇上、朝廷和地方官吏残酷盘剥百姓造成的局面，义军就是要让穷苦的百姓过上好日子，可是现在，马进忠的想法不一样了，他觉得这赤地千里的局面，与义军有着莫大的关系。

牛金星和宋献策为了能够征集到足够的粮食，同样不管百姓的死活，田地里面八成左右的粮食都被收缴了，剩下的两成左右粮食，根本不足以养活农户的家人。

所以说，河南境内本就不多的百姓，再次选择了逃亡，这一次他们倒不是朝着开封府城的逃亡，没有选择去投奔义军，而是朝着山东的方向逃离。

“吁。。。”

战马扬起了前蹄，身体几乎要腾空而起。

马进忠紧紧的抓住了缰绳，才让身体勉强保持了平衡，没有从马背上跌下来。

官道上，一老一小身体颤抖，不知所措。

他们身上的衣服太过于破烂，已经不能够说是衣服了。

马进忠下马的时候，一老一小扑通的跪在了地上，老人尽量将小孩挡在身后。

马进忠听不清楚他们在说什么，不过他能够感觉到老人是在求饶。

微微的叹了一口气，马进忠牵着马走到了老人和小孩的面前，从怀里掏出了一锭银子，递给了跪着的老人，轻轻的拍了拍老人的肩膀。

上马之后，马进忠扭头看了看依旧不知所措的老人和小孩，用力夹了夹马腹。

战马嘶鸣着往前疾驰，带起了官道上的尘土。。。

老人连忙将白银放到胸前隐藏起来，这么大的一锭白银，老人恐怕一辈子都没有见过，不过还是晚了，很快官道上出现了几个同样穿着破烂的年轻人和中年人，他们面无表情的走过来，为首之人举起了手中的木棒，毫不留情的打向脸色煞白的老人。。。

老人惨叫着倒下之后，中年人有挥舞手中的木棒，打向了那个几乎都站不稳的小孩子，小孩子倒下的时候，嘴里还在惨叫，中年人走上前去，再次用木棒击打小孩子的脑袋，直到小孩子不再动弹。。。

一锭白银落到了中年人的手里，他扭头看了看身边的几个人，这些人眼睛里面都迸射出来贪婪的神情，中年人哼了一声，将白银放到了胸前，手持木棒朝着前方走去。

官道上马蹄声再次响起的时候，那些行凶之人，早就不见了踪迹。

马进忠骑马回来了，看见的就是倒在地上的老人和小孩，老人头上的鲜血还在流淌，小孩子更惨，头都被打破了，白花花的脑浆流出来。

马进忠的脸色煞白，看着地上的老人和小孩，扬天长叹了一声。

难道这就是闯王李自成所谓的百姓能够吃饱饭的局面吗。

“李自成啊李自成，我们投奔你的时候，你口口声声都是为了农户，你来看看，河南的农户究竟是什么样子，你从哪里是为了百姓和农户。。。”

再次纵马朝着前方而去的时候，马进忠脸上的神情变得决绝。

孙传庭没有选择进攻和拿下洛阳府城，大军占领了几乎成为空城的新安县城之后，直接进入县城宿营。

新安距离洛阳不到九十里地，如果秦军以最快的速度行军，大半天的时间就可以抵达。

根据斥候的侦查，洛阳府城的防御也不是很严密，城外驻扎的流寇早就进入到城池之中。

孙传庭不打算进攻洛阳府城，忙下洛阳府城对于他来说，没有任何的作用，而且李自成率领的五十万流寇，正在朝着洛阳府城的方向而来，一旦其麾下的大军被李自成率领的五十万流寇包围，那就真的危险了。

大军的粮草同样不是很充足，目前携带的粮草，最多还能够维持一个月左右的时间，如果大军被数十万的流寇包围，粮草耗尽的那一刻，就是大军彻底垮掉的时刻。

河南境内可谓是赤地千里，潼关至新安，官道蜿蜒近五百里地，孙传庭没有筹集到一粒粮食，且一路上很少看见有村庄和百姓。

根据斥候的侦查和孙传庭的判断，李自成率领的五十万流寇，快要抵达荥阳，荥阳距离洛阳不过两百多里地。

如果按照正常的行军速度，孙传庭率领的大军，最多还有五天左右的时间，就要与李自成率领的五十万流寇迎面碰撞了。

孙传庭还没有想到其他的办法，唯有与五十万流寇正面碰撞。

孙传庭选择的是在野外作战，这样自己麾下的军士，能够灵活机动，如果作战的时候占据了优势，那就要拼命的扩大优势，一举打掉流寇的嚣张气焰，如果作战的时候，陷入到苦战之中，那就要当机立断，迅速撤离战场，朝着潼关的方向撤离。

突袭作战的机会完全丧失，孙传庭想不到其他的办法。

孙传庭的临时新营，就在县衙。

秦军副将和延绥总兵官进入县衙厢房的时候，脸上的神色很不好看。

没有等到他们开口，孙传庭就开口了。

“怎么，是不是有军士稳不住了，知道我们前面有五十万流寇，感觉到害怕了。”

正准备开口的秦军副将，看了看身边的延绥总兵官，用力的点点头。

孙传庭挥挥手。

“我知道了，你们不用多说，十万对阵五十万，如果军士没有怨言，那就不正常，现如今我们需要考虑的，是如何打败流寇，打败李自成。。。”

秦军副将和延绥总兵官再次的点头。

孙传庭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十万对阵五十万，我同样担心啊，兵力上面的悬殊太大了，没有谁敢保证作战取得胜利，我想过了，若是我们能够占据优势，那就要不遗余力的追击作战，不给流寇丝毫喘息的机会，如果我们不能够获取到足够的优势，那就要迅速的彻底，往潼关的方向撤离。。。”

秦军副将脸色有些白，看着孙传庭。

“怎么，你有什么话想说。。。”

孙传庭询问之后，秦军副将点点头。

“大人，末将以为，必须横下一条心，与流寇决战，如果不能横下一条心，那军士就不会拼命的厮杀，就会想着逃离，再说了，还有十万流寇在洛南那边，如果他们知道了消息，占领了潼关，那大军就处于巨大的危险之中了。。。”

孙传庭叹了一口气，他何尝没有想到这一点。

“好了，你们的意思我明白，我也想过破釜沉舟，与李自成拼命，不过我们还是要做到万无一失，如果我们一味的冲杀，不能够打败五十万流寇，那我们自身就处于巨大的危险之中，如果被流寇彻底的包围，我们甚至有全军覆没的可能性。。。”

秦军副将不再开口说话，低下头。

延绥总兵官也低下头，明显就没有打算开口说话。

孙传庭看了看两人。

“你们的考虑是争取的，作战的时候，唯有破釜沉舟，才能够真正的打败对手，要不然作战尚未开始，士气就泄了，那样的局面，也意味着全军覆没。”

“可我们不敢太过于冒险，流寇的人数太多了，我们如果与他们陷入苦战之中，李自成随时能够从河南各地调集兵力前来作战，我们可什么都没有，没有驰援的兵力。。。”

孙传庭走到桌案前面，用力的拍打了桌案上面的地图。

“决战的时候就要到了，你们告诉所有的军士，不管遭遇到什么困难，没有接到命令，都不许后撤，违背命令的军士，杀无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