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明天下 第八百四十八章 最后的挣扎（7）

寅时，脸上带着疲惫神色的斥候前来禀报，流寇正在做饭，丝毫没有撤离的迹象，看样子今日还会发起追击。

孙传庭脸上带着决绝的神情，看向了秦军副将和延绥总兵官。

几乎一夜未眠的秦军副将和延绥总兵官，脸上的神色很不好，他们知道，这个时候发起对流寇的反击，存在巨大的风险，尽管从战略布局方面来说，应该要绝地反击，如此大军才能够维持主动的局面，但是从实际情况来说，这个时候发起反击，等同于火中取粟，自身也将要陷入巨大的危险之中，最为关键的是，军士几乎没有什么斗志。

孙传庭做出了布置，以秦军军士为主力，延绥边军部分军士协助，其余的军士作为预备队，马上发起对流寇的反击。

看样子孙传庭还是清楚军士的实际情况，没有要求所有的军士都发起反击。

具体指挥作战的自然是秦军副将，延绥总兵官则是率领其余的军士，必要的时候驰援秦军副将，争取在最短时间之内打败一直都在追击的流寇。

所有的安排部署在一刻钟时间之内完成。

秦军军士已经集结完毕，他们脸上的神情是麻木的，至于其他的军士，脸色也不好，虽然不需要他们第一时间发起对流寇的反击，不过一旦秦军军士无法坚持，他们也要全数的杀过去驰援。

这是一场孙传庭坚持要进行的厮杀，也是从战略角度看非常重要的反击，但没有得到军官军士的支持，毕竟他们的想法不一样。

秦军副将上马的时候，脸上几乎没有什么表情，看不见慷慨激昂，此刻的他，内心已经有了不舒服的感觉，应该说厮杀到了这一步田地，孙传庭应该以军士的性命为重，马上回撤到陕西去，进行大幅度的修整，而不是继续想着皇上和朝廷，要知道就算是将所有的军士性命搭上去，也没有办法挽回目前的局面。

隆隆的马蹄声响起，漫天的箭雨瞬间出现。

整装待发的义军军士，压根没有想到如同丧家之犬的官军，居然会突然发起反击。

脸色发白的刘宗敏，顾不上惩戒斥候，马上开始组织军士全力抵御官军的进攻。

队伍有些乱了，一些军士被箭雨射中，惨叫着倒下了，一些军士习惯着准备转身撤离，不过刘宗敏下达了强硬的命令，任何人都不准后撤。

刘宗敏的命令很及时，而且他率领部分的军官，冲锋在了最前面。

刘宗敏可谓是艺高人胆大，冲锋的官军，已经占据了绝对的气势，这个时候骑马迎上去，无异于拿着鸡蛋撞击石头，不过这个时候如果后撤，溃败的局面很有可能瞬间出现。

刘宗敏有着绝对的信心，连续几天的追击，他和麾下的诸多义军军士，已经开始藐视不断逃跑的官军。

“嘭。。。”

“嘭。。。”

“嘭。。。”

巨大的撞击声，掩盖了惨叫的声音，无数人跌落马背，稍微的主要观察，就可以发现，跌落马背的绝大部分都是义军的军士。

冲锋的两军相撞，跌落马背的军士绝无活路，他们就算是能够躲过刀枪，也无法躲避马蹄的蹬踏。

刘宗敏双目圆瞪，用尽全力呐喊，凭借着一杆长枪，他已经挑落了两名官军军士，不过他身边的军官，同样有被砍翻跌落马背的，此时此刻，坚持是最为重要的，绝对不能够后撤，不管是从兵力上面来说，还是从斗志方面来说，义军都占据了绝对的优势，只要能够挡住官军的冲锋，一旦厮杀进入相持的阶段，义军就能够逐渐的占据优势。

刘宗敏没有任何的保留，所有的义军军士都冲上去了。

血腥的味道迅速蔓延到半空之中，被压制的义军军士，没有谁后撤。

毕竟是身经百战的老营骑兵，不到山穷水尽的地步，他们是不会大规模撤离的。

军官在前面带头拼杀，不惜性命，军士自然也会拼命。

渐渐地，被压制的义军军士，在付出了一定的代价之后，逐渐的稳住了。

双方的军士，从一边压制另一边的情形，逐渐开始朝着相持的阶段过度。

最为惨烈的厮杀也开始了。

孙传庭手持单筒望远镜，身体在微微的颤抖，如果不是进攻的时间过于的短促，他已经命令军士全数撤离战斗了。

流寇什么时候变得如此顽强，在全面遭受压制的情况之下，还能够坚持下去，眼看着遭遇打压的流寇，开始稳住阵型，双方厮杀在一起，孙传庭的心再一次被刺痛。

箭羽不多了，弓弩损失殆尽，这一次的进攻，孙传庭已经拼尽全力，本来期盼着能够在流寇猝不及防的情况之下发起进攻，一举击溃对方，谁知道出现这样的情形。

这个时候命令军士撤离是绝对不行的，等同于自杀。

放下单筒望远镜，孙传庭看向了身边的延绥总兵官，咬牙开口了。

“率领所有的军士压上去，一定要彻底压制流寇的气焰，决不能让他们反扑。。。”

延绥总兵官的脸上，带着无奈和痛苦的神情，他举起了手中的钢刀，对着身后的军士大声呼喊。

“兄弟们，跟着我冲锋，打败流寇。。。”

马蹄声再一次的响起，所有的军士都冲上去了。

孙传庭的身边，只留下了十来人，这是他自己坚持的，如果不是秦军副将和延绥总兵官的极力阻拦，他早就率领诸多将士冲上去厮杀了。

延绥总兵官率领军士加入战团之后，孙传庭再次举起手中的单筒望远镜。

高度紧张的孙传庭，手指的关节发白，恨不得捏碎手中的单筒望远镜，他已经将全部的军士都投入到战斗厮杀之中，如果还不能够压到流寇，还不能够形成绝对的优势，那就只有命令军士马上撤离，以最快的速度进入湖广郧阳了。

几分钟时间过去，孙传庭期盼出现的情形的确出现过，但没有维持多长的时间。

流寇在短时间的波动之后，再一次坚持下来。

从兵力上面来说，孙传庭麾下的四万多人全部压上去了，追击的流寇有近六万人，兵力方面流寇是占据优势的，不过这种优势很容易被化解，大军主动的冲锋，流寇猝不及防，让流寇兵力方面的优势化为乌有。

但孙传庭忽略了最为关键的一点，那就是他麾下的军士是厌战的，是不愿意拼尽全力厮杀的，这些军士只想着保全性命，只想着回到陕西去，包括秦军副将和延绥总兵官，内心都有这样的想法，就更不用说其他的军士了。

不想拼尽全力厮杀的军士，不可能爆发出来骇人的杀气，这是流寇能够坚持住的主要原因，如果军士真的爆发出来巨大的杀气，流寇是不可能扭转不利局面的。

孙传庭身边的十多名军士，脸色也是木然的，他们看不清楚前方战场上的厮杀，但是他们能够感觉到，这一场的厮杀，不可能彻底打败追击的流寇。

终于，孙传庭对着身边的传令兵开口了。

“快去传达我的命令，大军马上撤离，我们已经压制了流寇的嚣张气焰。。。”

传令兵有些发愣，厮杀还不到半个时辰的时间，这个时候下达撤离的命令，如果流寇大规模的追击怎么办。

传令兵没有动，孙传庭脸色瞬间变得铁青，举起了手中的马鞭甩过去。

皮鞭抽打在了传令兵的身上，传令兵发出了惨叫的声音。

其余的军士被传令兵惨叫声吸引了，他们看向了脸色煞白的传令兵。

孙传庭可没有管那么多，对着传令兵再一次的怒吼。

“快去传达我的命令，大军马上撤离，马上撤离，朝着郧阳的方向急行军。。。”

传令兵的嘴唇动了动，最终没有说话，扭转码头朝着前方而去。

其余的军士自觉的避开了孙传庭，他们已经感觉到孙传庭的怒气，这个时候没有谁想着去触霉头。

“将、将军，大人、大人命令军士全部撤离，朝着湖广郧阳撤离。。。”

传令兵的话还没有说完，就一头栽落马背，他的背上，有三支箭羽，鲜血早就浸湿后背。

一声血渍的秦军副将，看着跌落马背的传令兵，终于忍不住了，军士本来就没有斗志，这个时候必须死扛，军士一旦知道没有退路了，必定爆发出来斗志，没有谁愿意等死，可惜的是，关键时刻孙传庭居然下达了撤离战斗的命令。

秦军副将仰天长啸。

“撤离，这个时候撤离，让兄弟们怎么撤离。。。”

身边的几名军士有些迟疑，秦军副将看了看他们，惨笑着开口了。

“兄弟们，拼死杀敌吧，我们没有退路了，大人的命令，你们都听见了，你们如果想着撤离，我不会阻拦。。。”

说完，秦军副将扭转马头，举起了手中的长枪，朝着战团冲锋过去。

这些军士楞了一下，数名军士跟着秦军副将冲过去厮杀，还有两名军士，没有冲上去，他们看了看躺在地上已经没有气息的传令兵，又相互对望一眼，终于扭转马头，撤离战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