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雾飞扬,并迅速扩散,夹带着一股淡淡的香气。
那香气很诡异,带着一丝丝腥味,令人闻到之后,就会感到头晕目眩。
“大家屏住呼吸。”
杨守文声音未落,就见宝珠的身影已经在原地消失,没入那红雾之中。紧跟着,几道冷芒从红雾中飞出,射向杨存忠。杨存忠举盾掩护,只听叮当两声轻响,梅花针打在盾牌上。他刚把盾牌放下,眼前就见寒光一闪,一口短刀向他刺来。
如果是在往常,杨存忠绝对能够拦住对方。
可是现在,他吸入了红雾之后,只觉天旋地转,整个人的反应也随之变得迟钝许多。
眼看着短刀刺过来,他想要举盾封挡,却有些慢了。
只听噗的一声响,短刀没入杨存忠的肩膀,紧跟着宝珠的身形就从他身边掠过。
杨存忠大吼一声,横身想阻拦。
但那宝珠的身形就好像泥鳅一样的溜滑,唰的一下子从他身边硬挤了过去。
不是杨存忠身手弱,也不是宝珠的速度快。红雾吸入体内之后,使得杨存忠的反应比之往常至少慢了一倍。这也就使得杨存忠感觉着宝珠的身手,非常的诡异。
杨守文就站在杨存忠的身后,他的情况要好些,并没有吸入太多红雾。
可饶是如此,杨守文仍感觉有些眩晕。当宝珠冲过了杨存忠的阻挡之后,手中再次出现了一口短刀,划出一道奇诡弧光,便向杨守文的脖子抹了过去。
这娘们儿出手,真毒!
杨守文向后退了一步,也就是迈上了一阶台阶。
短刀几乎是贴着他的胸口掠过,撕裂了他的衣衫,更在他胸前留下一道血痕。杨守文心中勃然大怒,身形一矮,抬手双掌化作虎爪形状。劈手就朝宝珠抓了过去。
哪知道宝珠却在这时候松开了手中短刀,以电光火石的速度撞进了杨守文的怀中。
杨守文刚要反击,她却跐溜一下子从杨守文的腋下绕过。
“阿郎,宝珠告辞了。”
说着话。宝珠根本不理杨守文,沿着石阶往外冲。
在暗门外,站着阿布思吉达和杨从义两人。吉达也没有想到宝珠会这么轻松的就冲出来,忙擎枪后退。不过,不等他出手。就听到杨从义一声沉喝:“想走?没那么容易。”
杨从义的手中拿着一卷布匹。
就在宝珠冲出来的一刹那,就见杨从义抓住布匹的一头,在原地旋身而起。那布匹呼的一下子展开,就好像一面大旗似地向宝珠笼罩过去。宝珠那料想到是这种情况,身形一顿。手中再次出现一口短刀,顺着那布匹唰的一刀划出,把布匹斩为两段。
“百人斩!”
布匹飘然落下,但一抹如同匹练似地刀光骤然出现。
伴随着杨从义的怒喝声,宝珠顿时有一种进入了千军万马厮杀的战场中的感觉。
那股铺天盖地的杀气,令她感到手脚冰凉。
刀光已经到了跟前。宝珠吓得惨叫一声,便闭上了眼睛。
“从义,手下留情。”
杨守文的声音从密室中传来,杨从义忙收刀后退。可是,他这刀法是在战场上凝练出来的杀人之术,刀出则不留半点力气。哪怕他尽力收刀,那口奇形大刀还是从宝珠的胸口掠过,一蓬血雾喷溅而出,宝珠扑通一声,就摔倒在了地上。
“陌刀?”
杨守文脚步踉跄从密室中出来。就看到杨从义正收刀而立。
他手中那口刀,几乎与他身材相若,长约六尺六寸,也就是将近两米左右的样子。
刀好像三尖两刃刀的形状。刀脊很厚,两边开锋。
刀身长约五尺,刀柄约有一尺六寸。这口刀,一看就知道分量不轻,少说也在二十斤上下。而使用的方法,也不同于寻常的刀具。而是借由腰腿发力,刚猛无铸。
这就是传说中的陌刀吗?
不过,杨守文并没有来得及去询问杨从义,而是快步走到了宝珠身前。
宝珠此刻,倒在血泊中,一道血淋淋的伤口,从她的左胸一直延伸到了腹部。伤口很深,鲜血已经把她的衣服浸湿。宝珠躺在血泊中,身体轻轻的抽搐着,看着杨守文,嘴巴张了张,却到头来没有说出一句话。她眼睛一闭,便气绝身亡。
“阿郎,抱歉。”
杨从义脸上露出了惶恐之色,快步走上前,羞愧说道:“小人方才有些着急,以至于出手时用了全力,没想到这贱人的胆量竟这么小,居然连躲都没有躲,所以……”
杨从义的刀,是经过在千军万马中厮杀历练而成。
从这一点而言,不管是杨守文还是吉达,身手虽然高明,却达不到杨从义的气势。
若单打独斗,杨守文可以在十招之内干掉杨从义。
但如果真的上了战场,杨守文恐怕抵挡不住杨从义的三刀。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当杨从义看到宝珠从暗道里冲出来的时候,也是多了几分小心。在他看来,能够从杨守文和杨存忠的手下冲出来,宝珠的身手绝不会差了。
可没想到……
杨守文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大脑仍有些昏沉。
“大兄,你找块毛巾,用水打湿了之后捂住鼻子进去看看,估计哥奴这会儿已经昏过去了。”
吉达闻听一怔,旋即点头答应。
杨守文则坐在了地上,看着宝珠的尸体,呆呆发愣。
这时候,杨从义带着四个老军,点燃了屋中的油灯,更插上了几支松油火把,将客厅里照的通通透透。
“阿郎,什么情况?”
“从义,搜一下她的身上,估计她身上还有不少零碎。
直娘贼,这婆娘的花样可真不少,一不小心就着了她的道。如果不是她急于想要逃走,刚才我和哥奴都会有危险。你不知道,这女獠子居然还懂得倭人的手段。”
早在三国时期。就有扶桑邪马台女王向曹魏称臣。
只是此前,华夏人成日本人大多为倭人。
然而从唐代开始,大约是七十年前,日本的舒明天皇第一次派遣了遣唐使前来华夏。由此也拉开了中日之间长达二百六十多年的往来。在这二百六十年中,日本人自称来自于君子国,先后十九次派遣遣唐使,并且学习了许多先进的文明技术。
在武则天之前,日本一直被称为倭国。
不过他们也觉得这个称号不雅。曾多次向洛阳恳请,更改国号为‘日本’。
对此,武则天没有理会。
杨从义闻听杨守文的话,也是大吃一惊。
他连忙走到宝珠的尸体旁,让两个老军过来帮忙,先是把宝珠身上的挎兜取下来,然后又仔细的搜查她的尸体。两个老军完全不在意宝珠是个女人,更没有理睬她身上的血迹。片刻光景,两人几乎把宝珠尸体扒了个精光,更打散了她的头发。
那熟练的动作。看得出他们并不是第一次做这件事。
这时候,吉达从暗道里,把杨存忠扛了出来。
这大小子已经昏在了暗道里,被抬出来之后,更人事不省。
“从义不必担心,只是吸入了**……没想到这宝珠身上还有这种东西,是我有些疏忽了。”
杨守文从杨从义手中接过了一条湿毛巾,放在脸上。
那眩晕和昏沉的感觉渐渐消退,他站起身来,查看了杨存忠的情况。然后安慰了杨从义几句。
“守住暗门,任何人不得进去,等一个时辰之后再说。”
“喏!”
杨守文说着话,走到了桌子旁边。
这时候。只听门外传来了杨氏的呼喊声:“兕子,你没事吧。”
杨守文连忙出去,朝杨氏摆了摆手道:“婶娘放心,我没事……你快回去,我这边很安全。”
此时,整个铜马陌已经是灯火通明。
已经睡下的仆从们。被老军和昆仑奴叫醒,在庭院里等候消息。
而吉达则带着两个昆仑奴在柴垛边上找到了宝珠说的那口枯井。枯井很隐秘,若非宝珠说起来,几乎无法找到。昆仑奴从枯井中打捞出了娜塔的尸体……她的身体已经发僵,脖子被扭断,只是那双犹自睁大的眼睛,仍透着难以置信的光彩。
“是娜塔?”
黑妞忍不住发出了惊呼,一干仆从更吓得面无人色。
“大家都安静,老老实实待在这里不要动。
相信阿郎已经有了判断,绝不会冤枉大家……都给我相互盯着,谁敢乱动,就是宝珠的同党。”
屋恩奇恶狠狠的说道,却让仆从们安静了下来。
此刻,他已经接替了乌尤,成为前院的总管。
不过屋恩奇也很清楚,接连发生这样的事情,恐怕杨守文对他们这些外来的仆从,都会心生怀疑。因为,出事的人几乎都是他们这些异族人,换任何人都不免对他们产生怀疑。杨守文这个阿郎很和善,对他们也很好,没有任何的亏待之处。
相比起他们以前的阿郎,杨守文绝对是一个好人。
也正是这样,不管是屋恩奇还是黑妞这些人,都不希望被赶出铜马陌。
米娘,为杨守文处理伤口。
宝珠那一刀没有伤到杨守文的要害,只是划破了皮。
倒是杨存忠的伤势要重一些,被一刀扎进了肩胛。刀口很深,怕是需要休养一下子。
杨守文则坐在桌前,打量桌上的东西。
宝珠的挎兜里有一根长约三米的绳索,还有瓶瓶罐罐,乱七八糟的东西。
此外,她身上还有四口奇形短刀。
算上之前她使用过的三把,这婆娘身上有七口刀。
“还真是武装到了牙齿。”
杨守文颦蹙眉头,捻起一个约婴儿拳头大小的红色球体。就是这球体,产生了红色的烟雾。杨守文怎么看,怎么觉得这玩意就好像后世里日本忍者经常使用的玩意儿。
“从义,认得这东西吗?”
杨从义接过来,在手里把玩了几下之后,又还给杨守文,摇头道:“没有见过……”
杨从义军中出身。虽然在市井中混迹了几年,对江湖门道却不甚清楚。
而这,也是杨守文目前最为麻烦的问题所在。他也不是混江湖的,对江湖中的事情也了解不多。宝珠这一身零碎。很多东西杨守文都叫不出名字来,显然是江湖经验不足。
他沉吟片刻,突然道:“从义,我想你去一趟弥勒寺。”
“啊?”
“立刻去,想办法把这块腰牌递上去。就说我要见上官婉儿。”
杨守文觉得,眼前的情况明显已经不是他可以解决的问题。
小楼里的密室、宝珠潜伏家中、还有此前扎布苏、乌尤以及娜塔的死……这件事情,甚至可能会牵扯到铜马陌此前几任主人的离奇死亡。事情,似乎有些复杂。
这时候,他需要帮助。
需要一个强有力的势力,为他分担压力。
杨从义点点头,从杨守文手中接过了腰牌,转身就走。
这腰牌,是当初杨守文离开幽州时,管虎赠送他的腰牌。而他如今在洛阳。能够寻求到的帮助并不算太多。仔细想想,好像也只有上官婉儿有可能会真心帮他。
站起身,杨守文迈步走到了暗门口。
“差不多了,想必里面的**该散去一些。
拿两块湿巾来,大兄咱们一同进去,我很想知道,这密室之中,到底有什么秘密。”
说着话,他从暗门上方抽下了一支火把。
吉达拿过来两块湿巾,递给了杨守文一块。
他伸手拉住正要迈步进去的杨守文。比划手势道:我先进去,你跟着我,比较安全。
“没关系,这么久没有动静。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
但吉达却坚持走在前面,杨守文也不再拒绝,两人一人拿着一支火把,一前一后走进暗道。
暗道的尽头,是一个五十平方见方的密室。
里面摆放着一张围榻,还有一个空荡荡的书架。
榻桌上。放着一个本子,还有笔墨砚台,以及一盏油灯。
墙壁上开了一个十公分直径的圆孔,应该是通风口。如果密室关闭之后,可以借由通风口保持密室中的空气流通。除此之外,这密室里再也没有什么东西,空空荡荡。
杨守文走到榻桌旁,小心翼翼把那本子翻开。
有年头了,纸页都泛黄了,甚至开始出现氧化的迹象,非常脆弱。
杨守文稍大了些气力,封面就碎了一半。吓得他连忙把火把递给吉达,而后慢慢的,轻轻的,把本子翻开。
“元文都?”
杨守文隐隐约约,从那模糊的字迹辨认出了元文都三个字。
貌似这铜马陌,好像就是元文都建造起来。对了,司马承祯说,铜马陌采用的是鱼跃龙门的风水局。元文都……好像是隋朝大臣。对他的事迹,杨守文记不太清楚,但好像是被杨广留在洛阳,辅佐他儿子,也就是历史上那个皇泰主的辅臣。
这么说来,元文都和这风水局倒是相互呼应。
“怎么样,发现什么了吗?”
吉达看着杨守文,手上比划着手势。
“有点模糊,有点看不太清楚……不过这应该是前朝的元文都留下来的笔记,估计记载的是有关前朝的事情。”
杨守文说着,换了一只手拿湿巾。
他刚想要伸手翻页,但旋即又缩回手来,“不行,这纸张氧化的太厉害,咱们先出去。”
他的手是湿的,弄不好会破坏这笔记。
吉达点点头,和杨守文从密室里退出来。
此时,杨存忠已经清醒,看到杨守文,他脸上顿时露出羞愧之色,“阿郎,刚才我丢人了。”
“这算得什么,我不一样被那婆娘伤了?
咱们还是太年轻了,没想到这婆娘居然有这么多的花样。权当是个教训,以后无论是在什么状况下,都不可以得意忘形。这一次,我确实是有一些过于大意了。”
杨存忠用力点了点头。
就在这时,一直在旁边伺候的米娘,突然开口,叽里呱啦的说了好多话。
“米娘,你说什么?”
杨守文面露疑惑之色向米娘看去,然后又朝吉达看了一眼。
吉达,一脸茫然。
米娘顿时露出了赧然之色,忙又开口说了起来。
这一次,吉达听懂了,飞快的向杨守文比划着手势:她说,她想起来了一件事情。
宝珠好像很喜欢往水池里丢东西。
还有,她有一次和宝珠去南市的时候,看到宝珠和一个男人偷偷摸摸的说话。只是她听不懂宝珠他们说的是什么话,所以也不知道究竟说了什么。感觉,宝珠和那个男人很熟悉。
杨守文闻听,眼睛不由得一亮。
“南市?你记得具体位置吗?”
吉达冲着米娘比划手势,不过,米娘的话吉达能够听懂,可是他的手势,米娘却不明白。
看着米娘那一脸的茫然,杨守文立刻走到门口,厉声喝道:“把屋恩奇叫过来。”
你不懂手语,我就让人和你说突厥话。
不一会儿的功夫,屋恩奇匆匆跑了过来。
此时,天已经蒙蒙亮了,东方露出了鱼肚白。
屋恩奇恭恭敬敬站在杨守文的身前道:“米娘说,她记得地方,如果再去,肯定可以找到。”
“很好,天亮之后,让她带我去。”
屋恩奇连忙向米娘翻译,而米娘更是连连点头。
“屋恩奇,家里谁的水性最好?”
“以前的话,肯定是扎布苏……嗯,不过现在扎布苏死了,要说水性好的话,应该是黑妞。奴婢记得,黑妞曾说过,她家乡有一个很大的湖,她从小就能在湖里游泳。”
“把黑妞叫来。”
杨守文几乎没有考虑,立刻吩咐下去。
“赵宾,你带人在这里看着,任何人不得靠近。”
杨守文对老军吩咐了一声,然后就和吉达带着米娘,直奔庭院中的那个水池走去。
水池,连通瀍渠。
上次杨守文曾让扎布苏下去查看过,说水池里有一个水门。
当时杨守文没有想太多,如今想来,扎布苏之所以被杀,莫非与这水池有关系吗?
屋恩奇带着黑妞走来,同时身后还跟着黑三(昆仑奴)。
“黑三说,他也会水性。”
“黑妞,我需要你帮我下水查看一下水底的情况,另外再看一下水门,有没有被破坏的痕迹。”
黑妞点点头,又扭头对黑三说了几句。
黑三倒是痛快,把身上的衣服扒了个干净,光着屁股就跳进水池里。
而黑妞则显得有些扭捏,但也脱了身上的外衣,穿着**纵身跃进了水池之中。
如今已经是四月中下旬,天气开始变热。
所以入水之后,不管是黑妞还是黑三,都没有特别别扭的地方。
“屋恩奇,你问问米娘,宝珠是站在哪里丢的东西,怎么丢的?”
屋恩奇点点头,把杨守文的话翻译了一遍。
米娘立刻走到水池上的回廊,在一个拐弯处停下脚步,然后做了一个很简单的丢掷动作。
“黑妞,这边。”
杨守文大声喊道。
黑妞立刻答应一声,游过来然后一个猛子就扎进水中。(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