陇右风云变幻,天马城却依旧风平浪静。
无波无浪渡过在天马城的第一个晚上,当朝阳即将升起的时候,杨守文踏踩着黎明的晨曦,带着高力士等人,虽波塞黎一起步出寺院,朝天马城的坊市走去。
朝阳初升,照耀安西大地。
一行人沿着街边徒步而行,就见不少人家已经起床,并且开始了劳作。
杨守文跟在波塞黎等人身后,沿街化缘。
他发现,不少人家门前会支起一张桌子,并且在桌子上摆放着一个饭盆,里面盛满了小麦饭。当他们路过的时候,会有人从屋中走出,一边念佛,一边把一勺小麦饭放进他们手中的钵盂之中。一切,都显得那样自然,好像已习以为常。
施舍的人什么都不说,而僧人则口诵佛经,目不斜视。
这种风俗,杨守文在洛阳没有见过,甚至在碎叶城的时候,也很少见到如此景象。
心中疑惑,却不好询问。
他只能跟在后面,一路走下去。
当太阳完全升起的时候,他们来到了一条宽敞的大街上。
这条街,长约有八百米左右,尽头处有一座八角形状的亭子,显得格外醒目。
“法师,我们歇一歇吧。”
波塞黎额头见汗,而那位天竺住持,则已经是汗湿衣襟。
年纪毕竟大了,体力也远远比不得杨守文这些年轻人。虽说已经到了七月,可是这天马城的日头,却依旧毒辣。才不过清晨,气温已经攀升起来,酷热难耐。
老和尚在路边盘膝而坐,波塞黎则坐在了杨守文的身边。
他用宽大的袍袖,遮盖着手中的钵盂,以免里面的饭食脏了。
按照他的说法,这是他们每天都要做的功课。不仅是他们,整个天马城的僧人,有九成都是如此。每天的化缘,对他们而言是一种修行;而那些施舍小麦饭的普通人家,也会通过这样的一种方式,来获得佛祖的保佑……
“刚才咱们路过街口的时候,我看到地上有血迹?”
杨守文倒是不觉得辛苦,气定神闲问道。
“那边,是基督信徒的聚居地。
这两年,基督徒和真主信徒之间的冲突越来越激烈,有时候还会发生大规模的械斗。昨天晚上,真主教信徒袭击了基督教信徒,两边打得很厉害,死了不少人。”
波塞黎显得很平静,丝毫没有流露出惊讶之色。
“官府不管吗?”
“官府?”
波塞黎看了杨守文一眼,突然压低声音道:“便是那位天马都督,也是真主信徒。”
杨守文,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
基督教和真主教之间的矛盾,他并不清楚,而且也没有兴趣知道。
他目光穿越天马大街,半晌后突然道:“波塞黎长老,贫僧路过碎叶城的时候,曾听人说,天马城最好的丝行叫什么天马丝行,你可听说过吗?”
杨守文一副随意的表情,哪知道波塞黎听罢,却脸色大变。
目光中,突然间多了一丝警惕之色,他看着杨守文,半晌后问道:“法师要找这天马丝行?”
“贫僧找它作甚,只是随口问一句而已。”
波塞黎的神色中,明显多了一些疏远之意。
他犹豫良久,压低声音道:“法师若不找天马丝行,那就最好不要在人前提起。”
“啊?”
杨守文闻听,心里咯噔一下。
事情,似乎并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简单啊!
不过看到波塞黎眼中的提防之色,杨守文也就没有再继续询问下去。
很明显,如果再追问下去的话,很可能适得其反,弄不好还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可即便如此,波塞黎还是流露出了疏远之意。
他起身坐在了天竺老僧的身边,并且低声和老和尚交谈。
杨守文做出浑若无事的模样,却依稀能够觉察到,那老和尚的目光在他身上一扫而过。
有麻烦了!
杨守文不禁在心里暗自咒骂起来。
吉达这封信莫非是沾了诅咒?先是送信的人被杀,随后吉达遭遇袭击,现在更让他受到了怀疑。
可是,他至今仍不清楚,这封信里到底写的什么内容。
该怎么办?
杨守文的脑筋飞速转动,思索着对策。
当务之急,他是要找到颜织。可天马城数万人口,想要在茫茫人海中找到一个人,并非一件易事。原本,以为那天马丝行会是一条线索,可现在看来,这里面似乎另有别情。也不知道那天马丝行到底是什么来头,真的和颜织有关系吗?
杨守文一时间,竟开始怀疑他之前所作出的判断。
“师父,可要……”
高力士凑上前,在杨守文耳边低语。
杨守文和波塞黎刚才的对话,他也听进了耳中,对波塞黎的变化,也感受真切。
一只手,按在了高力士的手上。
杨守文轻轻拍了高力士两下,那意思是说:稍安勿躁!
“法师,咱们回去吧。”
这时候,那天竺老僧站起身来。
波塞黎也朝杨守文招呼了一声,搀扶着老僧起身。
杨守文笑着点点头,也跟着站起身来。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按耐住内心中的慌张,神色如常的跟在波塞黎身后,沿着大街的街边行走。
不过这一次,他们没有再去化缘。
“法师,小僧听说,在东土大唐有一种佛像,价值九斤九两九钱金?”
波塞黎在前方行走,但是距离杨守文却不远。
他放佛是在自言自语,又好像是在询问杨守文,声音不大,仅止于他二人能够听闻。
波塞黎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令杨守文激灵灵一个寒蝉。
九斤九两九钱金?
他抬起头,朝波塞黎的背影看了一眼。
可是,波塞黎却没有回头,仍保持着一副虔诚之色在前面领路。
“波塞黎长老说的,可是那卢舍那金身佛像吗?”
波塞黎轻声道:“金身需金真金,那一定就是了。”
说着话,他撇了杨守文一眼,脚下突然加快速度,走到了那天竺老僧身旁,伸手将他搀扶。
天竺老僧?
杨守文的眸光不由得一凝,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老僧却没有回头,但是杨守文却从他行走的姿势看出,他的身体朝波塞黎倾斜了一些。
靠,吓死我了!
杨守文咽了口唾沫,总算是松了口气。
那九斤九两九钱金是一句暗语,杨守文可没有想到,这寺院里竟然还有小鸾台密探。
一行人回到了寺院,已经将近正午。
老僧领着众人来到佛堂中坐下,波塞黎取来了新鲜的葡萄,分给了众人。
杨守文接过葡萄,感觉有些奇怪。
就在他疑惑的时候,见另一个僧人端着一个汤盆,里面盛满了菜汤。天竺老僧把钵盂放在身前,舀了一勺菜汤淋在了钵盂里的小麦饭上,然后捻起葡萄,挤出葡萄的汁液,滴入钵盂中。把这一切做完后,老僧抬头,朝杨守文笑了一笑。
这也是从昨天他们住进寺院后,老僧第一次露出别样的表情。
杨守文连忙还以笑容,学着那老僧的动作,把菜汤浇在小麦饭上,而后又滴入葡萄汁。
“法师可以试试,这是天竺特有的修行斋饭。”
老僧对波塞黎说了几句,波塞黎便翻译道。
这时候,杨守文已经懵了!
他不明白这老和尚的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只能学着老和尚那样,用手在钵盂里把小麦饭合着菜汤与葡萄汁捏成了饭团的样子,而后放进口中慢慢咀嚼。
老僧,吃的很悠闲,不时好朝着杨守文发出笑声,眼睛更眯成了缝。
可杨守文却不知所措,那饭团入口,他甚至品不出任何滋味,心中的疑惑更深……(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