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食在即,天气变幻。
早上出门的时候还是艳阳高照,没想到才走出几里路,就看到从天际飘来了乌云。
杨守文连忙从车上取下了雨披,递给郑镜思父子。
“廿九叔,咱们马上加鞭,赶一赶路,争取在下雨前能赶到三皇观。”
郑镜思本来和杨承烈在说笑,听闻杨守文这么一说,也不敢耽搁,连忙把雨披拿在手中。
他把郑虔送到了车上,又把白驴系在车后。
“三舅,咱们快些走。”
杨守文说完,嘬口一声呼哨,只见大玉从空中飞来,稳稳落在了他的肩头。
宋三郎和宋平赶了两辆车,四只狗一只猴子分别跳到了车上。
伴随着一连串的呼喝声,马车立刻加快了速度。
杨守文杨承烈和郑镜思三人则在马车左右,催马急行。
轰隆隆!
春雷炸响。
马车刚到山脚下,一场豪雨便倾盆而下。
三皇观位于广武山的半山腰上,此时雨势很大,一行人不得已,只得在山脚下的凉亭中避雨。
这场雨来的很突然,去的也很快。
差不多只持续了几十分钟,雨就停了,但乌云却并未散去。
杨守文等人把马车寄存在山下的村庄里,一行人徒步,沿着泥泞的山路往山上走。
雨后,广武山笼罩在薄薄的,湿涔涔的水汽之中,远远看去,犹如云雾缭绕。
杨守文把一月抱在怀中,杨茉莉则跟在他的身后,还背着一个老大的包裹。
他走在前面,悟空四个在山路上奔跑,发出欢快的吠叫,眨眼间身上就沾满了泥水,看上去脏兮兮的。
“文宣。等清明过后,可否让十三郎到你那边?”
郑镜思和杨承烈走在最后面,一边走一边问道。
“干什么?”
“实不相瞒,我昨日才发现十三郎的天资不俗。
本来我打算为他寻个先生教授。可后来又一想,有大郎在,何必再费心思?大郎才华已经得到了证明,且品性高洁。十三郎跟着他,我也能比较放心。”
“这倒不是难事。若廿九郎不嫌兕子年幼,就把十三郎送来吧。”
郑镜思闻听,顿时露出开怀的笑容。
他心情现在极好,一来杨守文改姓似乎有望,二来便是郑虔。他昨晚回家后,拉着郑虔考校了一番,发现这孩子的确是聪慧,有举一反三之能,而且还能过目不忘。
这可是神童的表现!
有杨守文在前面撑着,趁自家在朝堂上还能有些影响力。用十年时间把他推到前台。
二十年后,郑虔也算是长大成人。
那时,前有杨守文,后有郑虔,六房强盛指日可待。
不过,郑镜思也看得出,杨承烈兴致不高。
他能够理解杨承烈此刻的心情,眼睁睁看着爱子改姓,那滋味恐怕是不会太舒服了。
三皇观,坐落在广武山半山腰。是一座有数百年历史的寺观。
其由来便是那广武山上的三皇雕像,据说上古时有三皇先后登临广武山,故而后人便在这里留下了三皇雕刻。不过,三皇观的面积不算太大。一共只有十二间房间。寺观里,算上庙祝一共有六个人,香火也算不得兴旺,不过胜在清静。
郑镜思出面,三皇观的庙祝自然不会拒绝。
房间不多,干脆就把整个三皇观包下来。这对于三皇观而言,无疑也是一大笔香火钱。
“今天,咱们就不上山了。”
杨承烈看了看外面的天色,沉声道:“就在这里斋戒一日,待明日一早便登山祭拜。”
郑镜思也表示赞成,“如此安排甚好。”
杨守文更没有表示反对意见,他到了三皇观之后,便饶有兴致的看着杨承烈和郑镜思,总觉得这两人似乎有什么事情瞒着他。他的目光,很是锐利,也让杨承烈和郑镜思感觉到有些不太舒服。也幸亏这时候一月突然啼哭起来,杨守文抱着她去找杨氏,才算是让杨承烈两人松了口气。
“廿九郎,那件事情,咱们回去再说。”
“嗯?”
“兕子机灵的很,昨晚就跑去找我询问。
若是让他知道你的来意,依着他的性子,弄不好又会闹出乱子。等清明过去之后,我带他去家里,到时候想办法先把事情办妥当了,否则他恐怕不会轻易答应。”
杨承烈的声音有些苦涩。
他总觉得,自己这样做是在卖儿子。
郑镜思倒是能理解他此刻的心情,低声道:“既然如此,那就依文宣大哥所说。”
这时候,门外传来了宋氏的声音,可以开饭了!
寒食,从字面上就能看出端倪。
在寒食到来的几天里,是不能够生火做饭,只能吃一些早就做好的冷餐。杨氏带来了用胡麻饭做成的饭团,宋氏也准备薄薄的小春饼,就着水简单吃完之后,众人就各自回房休息。
天色,渐渐晚了。
当夜幕降临之后,广武山上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
山脚下,几个黑影从村落里走出来。
为首的人,用带着浓郁口音的声音道:“七郎。”
“在。”
“我们在这里继续盯着,你立刻回去,告诉阿郎,就说那些人借宿三皇观,该如何行动?”
“是。”
一个黑影转身消失在村庄里,不一会儿的功夫,一匹快马疾驰而去。
其他的黑影则聚在山脚下的凉亭中,向山上眺望。
只是站在山脚下,只能看到黑漆漆一片,什么都看不清楚。
“天亮之后,二郎与我上山,查探一下情况。”
那浓郁的口音再次出声道:“今晚大家在这里轮番盯着,这么黑他们应该不会下山。把他们盯死了,绝不能有疏忽。明日我上山打探得消息之后。等阿郎决断。
大家辛苦些,这次阿郎可是出了重金,绝不能走了那个杨大郎。”
“兄长放心,我等明白。”
众人齐声相迎。两个黑影从亭中出来,转眼间便没入了山村……
这一夜无事,杨守文在天刚朦朦亮时,便起床洗漱。
乌云越来越重,聚集在空中。令人感觉到心里沉甸甸的,有些压抑。
他简单洗漱了一番,然后便把大玉放飞,带着悟空四个山门内走了出来。
才刚卯时,加上天色阴沉,视线并不是太好。
杨守文在山门前舒展了一下身体,围着三皇观跑了一圈后,便回到了寺观之中。
这时候,杨承烈等人也都起床。
他身上带了一个包裹,宋氏和杨氏则一人拎着一个篮子。里面摆放着香烛以及祭品。
“兕子,咱们上山吧。”
杨守文答应了一声,从杨茉莉手中接过了枪囊。
从塞北回来,他就养成了这种习惯。或许不似阿布思吉达那样的枪不离身,但出门的时候,杨守文总会习惯性的带着枪囊。说不来什么原因,亦或者说,这只是个习惯。他把枪囊背在身上,从杨承烈的手里,结果包裹。感觉着沉甸甸的。
“父亲,这里面是什么?”
杨承烈笑道:“你阿娘生前好读书,如今兕子写了《西游》,怎地也要让你阿娘品读。放心。这是我自己抄录的稿子。你老爹我文采虽不成,但也可以识文断字。”
“兕子竟然著书了?”
郑镜思在一旁闻听,顿时吓了一跳,认不出开口问道。
这年月,著书可不是一件小事……杨守文虽然才十七岁,可他能写出爱莲说。相信写的书应该不差。
杨承烈道:“廿九郎,兕子写的不是你以为的那种,不过是鬼怪异说罢了。”
“是吗?那我回去之后,要好生拜读。”
郑镜思并不以为然,要知道这鬼怪志录流传已久,在东晋是就有干宝的搜神记横空出世。做读书人,闲来无事的时候也会喜欢翻阅,从中品读出别样的滋味。
“兕子这书,其实是以玄奘法师留下来的《大唐西域记》为原型,杜撰出来的神怪志录。他从在昌平就已经开始写了,我很喜欢,青奴和二郎,也非常的着迷。”
郑虔一旁突然插话道:“既然是大唐西域记为原型,莫不是玄奘法师求法的故事?”
“十三郎也知道玄奘求法的故事吗?”
哪知道,郑虔却一撇嘴,露出不屑之色道:“大唐西域记我看过,佶屈聱牙,不甚欢喜。这书若是以大唐西域记为原型,我倒是不觉得能有多好看,不看也罢。”
这小屁孩很傲娇嘛!
杨守文忍不住看了郑虔一眼,却见郑虔哼了一声,挺起胸膛。
小家伙天资极高,加上世家大族的熏陶,也让他有着异于常人的骄傲。最近一段时间,他经常会从族人口中听到杨守文的名字,也让他对杨守文,产生了排斥感。
杨守文倒是不在意,只看了他一眼,便走出寺观。
不过,杨守文不介意,却不代表杨青奴和杨瑞会听由郑虔这么说。
“你懂什么,兕子哥哥写的书最好了,连我阿娘也说,他写的书很吸引人。”
“哼,那是因为你们眼界浅薄。”
“喂喂喂,你够胆再说一遍?我告诉你,我可是在平棘看穿了突厥人的诡计,立下大功的人。我说大兄的书写的好,你要再敢叽叽歪歪,可别怪我对你不客气了。”
杨瑞愤怒无比,挥舞着拳头。
他比郑虔大了六岁,看上去也强壮许多。
见他张牙舞爪的模样,郑虔忍不住也哆嗦了一下,而后哼了一声,一副‘不屑于和你说话’的模样。
回去之后,定要看看那本书。
若写得好也就罢了,若是不好看……哼哼!(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