尸密罗多的表态,也让杨守文松了口气。
不过,他并不打算亲自前往八角亭和明秀汇合,而是请了波塞黎和高力士前往。
当然了,请波塞黎代劳,还需尸密罗多开口。
好在尸密罗多没有拒绝,非常爽快的把波塞黎找来。
“天马城里,有些复杂。”
尸密罗多对杨守文道:“这里有许多教派,而且相互间常有争执。比如真主教徒和基督教徒,斗争就非常激烈。老衲曾听人说,真主教和基督教都是来自于耶路撒冷,之间矛盾很大。最近几年,城里的真主教信徒越来越多,经常会和其他教派的信徒发生冲突,甚至和我们佛门弟子,也有过几次争执,好在最后都平息了。
这里面的问题很多,波塞黎也就多了几分小心。
我们并非大寺院,总共不过三个人,一旦发生冲突的话,肯定会吃大亏……”
杨守文听罢,表示理解。
对于真主教,杨守文多多少少有些了解,所以也能够理解尸密罗多师徒的谨慎。
和杨守文谈了这么久,尸密罗多有些疲惫,便停止了谈话。
而杨守文也从这次谈话中,收获良多,至少对天马城的情况,有了大致的了解。
带着封常清和杨存忠回到禅房,杨守文便一个人坐在禅床上,取出那封书信。
他把书信放在身前,呆呆看着。
刚才和尸密罗多的谈话中,杨守文隐隐约约有一个想法,但是这想法又非常模糊,不太清晰。天马丝行已经不复存在,按道理说,这封信似乎也就没了价值。
可不知道为何,杨守文总觉得这封信对他很重要。
颜织、天马丝行、骨列干家族、吐蕃……
慢着慢着,这四者之间,会不会有什么关联呢?
不知不觉,天色已晚。
当房门被敲响时,杨守文才意识到天已经黑了。
入七月之后,白昼明显缩短,而黑夜也变得漫长许多。
“谁?”
“青之,是我。”
说着话,房门被推开,只见明秀端着一盏油灯从外面走进来。
“四郎,你来了。”
“已经来了一会儿……刚才看着在这里发呆,所以也就没有打搅。听说这寺院的住持是我叔祖的故人,所以我就去拜见了一下。没想到出来后,你还在发呆。”
明秀说着话,把油灯放在窗台上,然后又点了一盏油灯。
两盏油灯,也使得禅房里明亮许多。
杨守文甩了甩头,笑着从禅床上下来,“刚才在想一些事情,没想到这天都已经黑了。
怎么样,这几日可还好吗?”
“算不上太好,不过你让我查找的天马丝行……”
明秀坐下来,沉声道:“那天马丝行去年就被灭门,听说还出动了疏勒镇的官军。
我一听到这个消息后,就不敢再继续打探了。
这里面的情况,比我之前想的要复杂许多,我也害怕打草惊蛇。于是,我在城里找了一间佛寺落脚,不过从佛寺僧人口中,还是听到了不少消息,感觉这天马城还真是有些混乱。”
杨守文点点头,笑道:“我运气比你好,在这里落脚。
今天尸密罗多法师已经把情况告诉我,说起来,我虽然来得晚,但可能了解的比你更多。”
杨守文说着,从一旁桌上拎起一个水壶,给明秀倒了一碗水。
他也没有与明秀去寒暄什么,直接进入主题,把日间尸密罗多法师说的情况,又与明秀说了一遍。
“我总觉得,这封信很重要。
同时,我好像忽略了什么,以至于刚才在思考,甚至都不知道你已经过来了。”
“慢着,你刚才说,那骨列干的胆子不大,可是在官军围困的时候,却出乎意料的进行突围?”
“正是。”
明秀眼睛一眯,轻声道:“尸密罗多法师说的不错,这的确有些古怪。”
“我也知道古怪,可却想不出头绪来。”
“如法师所言,骨列干这个人很机灵,同时又很胆小。
但也许,这都是假象……他突围,并非是他想要突围,会不会是在掩饰什么?亦或者说,在隐瞒什么呢?”
杨守文脑海中,突然间灵光一闪。
他站起身,快步走出了禅房,不一会儿的功夫,又匆匆返回。
不过,他的脸上满是喜悦之色,一进门就兴奋道:“刚才我去问了波塞黎,他告诉我说,官军在追杀骨列干之后,没过多久,就押送天马丝行的人返回了天马城堡。
让我推测一下……
四郎,骨列干当时一反常态的强势突围,是为了制造混乱,掩护什么人撤离。”
“有可能!”
“如果那个人,是颜织呢?”
明秀闻听愣了一下,旋即倒吸一口凉气。
“你的意思是说,这天马丝行是……”
杨守文用力点点头,目光灼灼。
而明秀则眉头紧蹙,半晌后道:“这倒也不是不可能……不过,我实在是想不出,为什么会这样。按道理说,当时的情况,颜织只要表露了身份,就能化解危机,更不会惹来这场灾祸。但是……慢着,你的意思是说,当时官军要对付的不是骨列干和天马丝行,而是要追杀颜织?”
不等杨守文回答,明秀又用力摇了摇头。
他站起身来,在屋中徘徊。
“不对,为什么要追杀颜织?”
“不是追杀,而是要抓捕……尸密罗多法师之前也说过,在骨列干被杀,天马丝行的人被抓之后,天马都督府和官军配合一起,封锁了天马城,全城搜捕,抓了不少人。这就说明,那天晚上,他们并没有抓到他们想要抓的那个对象。
颜织一定有不能表明自己身份的原因?或者说,他知道那些官军,会要他的性命,所以只好牺牲了骨列干和天马丝行,然后逃离出去。亦或者,他没有逃出去?”
明秀坐了下来,看着杨守文。
“青之,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什么?”
“颜织是陛下派来安西,主持小鸾台的密探。
按道理说,只要他表明了身份,就算是安西都护府也会为他敞开便利之门……可是他却不敢表明身份,而是选择了逃跑。那岂不是说,安西都护府有问题?”
“这个……”
杨守文迟疑了一下,反驳道:“你就敢肯定,不是别的原因?”
“什么原因?”
“我,不知道!”
禅房里,一下子又恢复了宁静。
但不管是杨守文还是明秀,这心里面突然变得有些沉重。
别的原因?
如果不是安西都护府指派,疏勒镇的官军怎可能参与其中?好吧,就算是和唐休璟没有什么关系,但那个人能指挥动疏勒镇官军,足以说明他的权力不小。
可是,他为什么要追杀颜织呢?
几乎是不约而同的,杨守文和明秀的目光,齐刷刷落在了禅床上的那封书信上。
“四郎,我姑妄说之,你姑妄听之。”
“青之请讲。”
“小高之前曾说过,他在去年五月,曾见过颜织。
后来,颜织在天马城失踪……差不多是在同一时间,我大兄在疏勒附近,遇到了一个小勃律人,那个人也被官军追杀,最后把一封书信交给我大兄,托付他把信送到天马城。不过,当时我大兄急于回家,所以也就没有立刻转到前来天马。
随后,我大兄探亲结束,准备来天马城的时候,却遭遇了薄露的袭击……
你我都知道,薄露和吐蕃人有勾结。
而我大兄在遇到袭击之后,他的行踪却离奇的从沿路关卡消失。我想,那不是消失,而是有人故意销毁。”
杨守文越说,越感觉兴奋。
他好像捕捉到了什么,开始激动起来。
“也差不多是在同一时间,天马丝行覆灭,丝行里的所有人,也都被人杀死,颜织更下落不明。
尸密罗多法师对我说过,天马丝行主要经营的,是通往吐蕃的商路。
我是不是可以这样猜测,天马丝行是小鸾台在天马城的秘密据点,他的主要任务,是监视吐蕃的动向。而知道天马丝行身份的,只有颜织一个人。去年,天马丝行似乎发现了什么,于是他们的密探从吐蕃返回,也就是那个小勃律人,带着情报准备前往天马城。颜织也得到了消息,于是前来天马城,准备收取情报……”
“可是,颜织没想到,走漏了风声。
于是他才一抵达天马城,害怕他收到情报的人,便行动起来,把骨列干杀了,更灭了天马丝行。可是,他们没有抓到颜织,但是他们却从天马丝行的人口中听说,那情报还没有送来。于是,他们又去追杀小勃律人,试图夺走那份情报。
只是他们没想到,你大兄却意外的出现……”
吉达复又站起身来,看着杨守文,沉声接道。
杨守文连连点头,“只是,我大兄的身份特殊,再加上庭州方面调解,他们也不好太过于逼迫,于是只好忍耐下来。但他们却一直在监视我大兄,发现我大兄准备到天马城的时候,就找到了薄露,让他出面暗中杀死我大兄,并且把我大兄的行迹从各个哨卡抹消,这样一来,就无人知晓我大兄的去向,以及事情的真相。”
明秀和杨守文,你一言我一语,一条清晰的脉络,逐渐呈现在他们的面前。
“那么问题来了。”
明秀深吸一口气,沉声道:“颜织如今,是生是死?
是谁,要拦截这份情报?这个人的权势不小,竟然可以让安西都护府为他擦屁股。”
“还有,那份情报,究竟是什么内容?”
两人的目光,再一次齐刷刷落在了那封书信之上……(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