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渊归途 62 许愿机

许愿机，应当就在这里。

陆凝是不怎么相信许愿机这种简单的东西的，在不知道背后是什么东西的情况下，愿望所能导致的结果根本确定不了，一旦过程的任何一点被歪曲，所导致的结局就是毁灭性的。

黄金黎明有很多这样的反面教材。当然，正面的也有，但前提条件是需要许愿机背后真的是一个能够完全了解一个个体思想，并愿意帮助这个个体的高等生命，这个概率相当渺茫。

“让我看看这里又是什么……”

陆凝破开门锁走了进去，随即脚步一顿。

门锁？

从日记的记录来看，后期闪金镇的人们还是在使用许愿机，那种混乱的情况之下，他们唯一记住的事情就是许愿，所以许愿机应当是处于一个任何人都能接触的状态。

谁锁了门？

她怀着一丝警戒，继续往里面走了几步。耳边出现了一种细微的嗡嗡声，就像是虫子飞行一样。这是一间比较古老的石造建筑，内部铺着地毯，看上去至少还有基本的打扫。房子内部没有灯光，正在西沉的双日从窗口带来了最后一丝余晖，将墙壁染上了红色。陆凝没看到什么明显奇怪的东西，这里看起来只是个普通房屋内部。

不过，还可以继续往里面走走看。

陆凝召唤了几个光球飘在自己周围，将所有阴暗的角落也都照亮了。这样的环境下，刚刚略显恐怖的气氛也一扫而空。

“这条路应该就是通往镇长办公室的？”陆凝研究了一下里面挂着的几个牌子，找到了道路。只要继续往里面多走一段路，绕过一个拐弯，就是镇长办公的地方了。这样一座小镇里的建筑根本不可能盖得非常大，一个拐角就是极限了。

她沿着走廊摸了过去，耳边那种声音却开始变得越来越大了。

“机器？”她越发觉得这声音宛如自己很久以前的记忆中听到的那种机房里的机器运转低鸣声。

转过拐角，陆凝看到了一扇被破坏的大门，随之而来的是一股带有腥臭的味道从那边飘了过来，不是很重，和尸臭也不是那么相似。

陆凝迈步走进了镇长的办公室，随即便确认那股味道就是从这里散发出来的。

地面上有一些又黏又滑的，宛如鱼皮一样的东西，这些东西在办公室的中间呈螺旋状扭曲起来，将一个人裹在了里面，只有一颗头从这个鱼皮包裹当中探出，他的脸上长着鳞片，双眼顺着眼角往太阳穴方向大幅度拉长，里面原本的眼球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宛如昆虫复眼一样密密麻麻的小眼珠，此刻这些密集的眼珠正因为门口有人进来而开始不断骨碌碌转动着。他的嘴巴大张，舌头已经不见了，一些绿色的藻类和黏糊糊的口水偶尔会从里面滴落，那就是腥臭气味的来源。

这一幕对于见惯了各种惊悚情况的陆凝来说倒是问题不大，她甚至还凑近了一点，观察了一下这个人的状态。他当然还是活着的，不过已经没有了意识，除了那些乱转的眼球以外，对外界刺激也没有别的反应了。

而那嗡嗡的声音在这个房间里也是最响的。陆凝预想的机器倒是没看到，这房间里原有的家具之类的东西比起闪金镇外面来说损毁更加严重，大概是长时间被那种粘液浸泡的缘故，大多数都被绿色的苔藓所覆盖。

找了一圈没看到什么东西之后，陆凝把目光放在了那个人被鱼皮包裹起来的身体上。由于被那些皮裹着，躯体部位显得异常臃肿，不过往另一个方面想，万一这个人的怀里抱着什么东西呢？

她拔出了匕首，对于这个动作，那个人也没有任何反应。

“哦？”

当陆凝将匕首刺下去的时候，却感觉就连锋利的刃部也很难在这“鱼皮”上施加力量，它上面的粘液会迅速滑动，无论刺还是割，力量都会被粘液偏转到另外一边去。

“这是你的愿望吗？”陆凝试了几下之后发现居然无法正常割开这层皮，随即掐了个火焰咒文丢了过去。

令人惊讶地是，就连魔法在接触到那鱼皮表面的粘液后，也只是闪烁了一下就灭掉了。

“魔免？”

陆凝又多试了几种方法，不光是刀砍火烧，就连用枪械射击、钝器击打等各种方式都会被那粘液偏转或者吸收，最后陆凝连升温降温都试过了，但粘液似乎根本就没有随着温度变化的三相改变，依然带着那点流动性。

无奈之下，陆凝只能将目光落在了那颗头上。

既然这被鱼皮包裹的地方刀枪不入，那唯一的弱点部位也就很明显了。

她砸碎了那个人的脑袋，不过那头颅炸开的时候没有一点血浆从里面出来，反而是一大堆小眼球从脑袋当中带着大量粘液喷出，洒了一地。那些眼球还在继续乱转着，试图看向陆凝。陆凝沉默着将咒术笔刺入他的脖子与鱼皮的缝隙当中，慢慢撬动，撕扯，那在粘液包裹下很难破坏的鱼皮终于松动了，更加浓烈的腥臭味开始散发出来。

血肉和骨骼都被溶解后重新粘在了一起，依稀可以看到这个人原本是盘腿坐在地上的，只是现在他所有的皮肤都已经变成了一层膜，将里面的血肉混合物包裹着。正如陆凝所猜测的那样，一个造型独特的器具被他抱在了怀里，现在已经融入了他的身体当中。

万幸的是，他这层皮倒是比那鱼皮好对付多了，一划就开，同样没有任何血液流出。

陆凝细心地将那个器具和血肉混合物分离开来，将它挑出来召唤水流冲刷了一下，将它拿到了门外的地方。

这大概就是那所谓的许愿机了。

它的整体造型是个盒子的模样，不过棱角处非常平滑，盒子的表面是银色的，上面隐约有些花纹，不过颜色和底色过于相近所以不太好分辨。盒子本身有一定的分量，陆凝粗略估计了一下大概有十多斤的样子。盒子外只有一个按钮，除了按钮周围以外没有任何接缝。

像是个科技造物。

陆凝没有立刻测试它，而是抱着它离开了镇长家。这一路上也没碰到有人来拦截，看起来没有别的保护措施了。于是，她将这个盒子拿到了广场上，拍下了按钮。盒子表面那些花纹闪烁了几下，一道光芒升起，在空中显现出了非常多的文字。

“哦？”

这玩意确实是个科技造物，不过更有意思的还是那些文字。

这里面用了很多种不同的语言，其中陆凝能认得出的有三种。海法大陆通用语的语句是这样的：“奉上足够的祭品”。

但陆凝所认识的天使文字和古代咒文的文字描述则分别是：

“能源不足，需要纯净能量充能。”

“请以无属性魔力补充二十八单位以上。”

看到这三个不同文字的表述，陆凝觉得自己可以理解为这些文字的含义都是一样的，都是缺少能源需要补充的意思，不过这个许愿机深谙见什么人说什么话的道理，当初得到这个的那几位冒险者怕是不懂补充能源这一类的说法，所以换成了当时都能理解的献祭。

不过能源的问题好办。

晨庚很早就解决了单兵携带能量武器的备用能源问题，随身三枚贮能水晶和三块高能电池是标配了，体积都不大。陆凝摸出一块水晶放在了那个盒子上方，随即就感觉到里面的能量被盒子快速抽取，那些花纹本来闪烁的状态也慢慢稳定下来。

第二批文字闪现，而这一次，陆凝发现这个盒子只保留了海法大陆的文字，但文字的内容则换成了——“启动完毕，准许访问。”

仅仅从刚才那一下她最先看的文字内容，以及之后拿出的水晶，恐怕还有某种扫描，这个盒子就确定了和陆凝交流最适合的文字内容，以及符合陆凝认知范围的语言模式。

果然，若是顶尖文明的造物，无论是科技还是魔法，对于古代人来说都如同神迹，“许愿机”恐怕并不是它的真正用途。

“介绍一下你自己。”陆凝开口了，测试这个盒子的语音接收能力。

片刻之后，文字就发生了更新。

“骨灰盒一一六四号，向您报告。请输入检索内容，或提出问题，以供信息库建立回答模式。”

“骨灰盒吗……”陆凝瞳孔微缩，“明白了，首先打开你的启动日志，按时间顺序从最近往以前排列。”

“已收到指令，已完成排列。”

不到一秒，庞大的日志就已经形成，陆凝走上前，随着她手指上下翻动，日志也随之上下滑动起来。

跳过被冒险者发现后的那段时间，再往前，这个盒子没有被别人发现过，不过通过其高效的信息收集系统和低消耗能源循环模式，每隔一段时间还会有一次自启动的能源收集——恐怕也是因为这个原因被找到的。

而在这段漫长而单一的日志之前，就是这个盒子真正的来历了。

“第九百六十一万三千七百二十二条这个时间点，及这个时间点以前，调出详细记录。”

“调用完成，排列完成。”

依然是一次高速的处理。陆凝的目光在记录内扫过了几眼，随即开口：“这部分记录中，检索关键词，按我说的分别列示——骨灰盒、末日、神明、景神之痕。”

“已提取关键字信息所在段落，可通过接触段落跳转至全部日志内阅读。”

光幕之中，出现了四块信息。

全都有。

陆凝微微点头，她就知道这么高水准的科技造物多半和最初的文明脱不开关系。

既然它有着超强的数据库和信息处理能力，那么对于一些普通人的许愿自然能够轻易拿出解法来，这就是许愿机的真相。

四个记录当中，最早的一个自然是“末日”。

根据其中的记述，末日同样降临在了这个文明身上，不过和别的文明不同的是，这个文明轻松地度过了几个末日，甚至只是将它们当成了一些环境变化引起的自然灾害，甚至在当时的社会中还引发了一阵环保运动的热潮。

但紧接着的几个末日瞬间爆发，让他们意识到了问题。

天文测算数据与现实产生了巨大的差异，飞船在飞出星系一定范围之后落入了无星领域。

翘曲空间研究的参数出现了严重的矛盾，数个实验室测算出了完全不同的常数，导致试图利用空间技术突破无星域封锁陷入瓶颈。

同时，魔法研究也出现了异常。多个大魔法师发现魔法的提升中出现了原本计算中不该出现的魔能溃散现象，魔能聚合的临界值下降了十三个数量级。环境魔法因子不稳定性提高，魔力引导变得愈发困难，天生具备魔力感知天赋的新生儿数量大幅度减少……

所有这一切，都让这个文明意识到自己似乎受到了某种“针对”。

或许末日真的要到来，但是他们立即拟定了针对计划，而且是五个计划同时实施。简单来说的话，五个计划分别是“找到针对自身文明的幕后黑手”、“寻找三维空间逃逸以外的文明逃离出路”、“在现有变化中寻找能够稳定科研状态的方法”、“研究恢复此前环境状态的方法”以及“对整体文明的保存及后备复兴的准备”。

代号——“天问”、“斥候”、“树形图”、“园丁”、“骨灰盒”。

而根据记录，这五个计划，都是到了接近成功的地步。

他们打开了位面之门，通过空间割弃稳定了周围的环境，并且恢复了一定的往日的环境状态，甚至借此掌握了一定的规则调整技术。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他们接触到了“神明”，那造就了他们文明困苦的元凶，并向神明提出了疑问。也正是在那次提问之后，他们对于自己文明的一切保存计划均已完成。

但每个计划也都功败垂成。

根据记录，在准备好自己文明的“骨灰盒”后，这个文明倾尽所有力量，向神明宣战，并在那一战之后彻底消亡。“骨灰盒”记录了这最后的一道信息后，便按照预先设定好的程式，进入了沉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