迈向克里玛莎 34章：分歧（2）

“这是唯一的办法。”琼斯接着说道：“从一开始我们就知道，征讨黑龙的战争一定不会顺利，天堂和地狱不会愿意看到整个凯尔特斯大陆都进入白骨圣光教廷的控制之下。我们寻求的是正义，他们追求的是争霸。而他们如果全力以赴，我们将难以抵挡。之所以能走到这一步，利用的其实是他们之间的敌对关系。如果我们为黑龙留下和谈的可能，说不定还有机会最终取得胜利，但如果没有，黑龙一定会跟我们对抗到底。这将给天堂和地狱机会，他们可以轻而易举地控制黑龙一族，让黑龙成为与我们对抗的有力武器。”

里奇呆呆地看着琼斯。

顿了顿，琼斯又说道：“我觉得我们是时候反思了。我知道这一段时间以来，因为父亲的事情，你陷入了彻底的愤怒。其实不只是你，所有的人都对此感到愤怒。包括我。但我们不可能一直这样下去。黑龙城彻底毁了，无论是敌方还是我方，都死伤无数。这并不是我们所追求的，不是吗？现在对我们来说，最有利的处理方式，应该是独自和黑龙和谈。对，独自，抛开天堂。如果我们接受天堂的建议，透过他们和黑龙和谈，在达成协议的同时，黑龙也将置于天堂的保护之下，成为他们的傀儡。事实上，我们完全有可能单独与黑龙完成和谈，他们会同意的。只要我们的条件别太苛刻。如此一来，我们将完成父亲整合凯尔特斯大陆上生灵的梦想。”

“我不同意。”里奇轻声答道。

琼斯缓缓睁大了眼睛望着里奇，有些错愕。

“我不同意这么做。”里奇又是重复了一遍，缓缓地摇了摇头，一步步后退：“我不会将父亲用来作为谈判的筹码。”

“我并不是要将父亲作为谈判的筹码……”

“你就是！”里奇猛地咆哮了出来：“父亲的仇恨，怎么可以拿来作为谈判的筹码！”

琼斯有些急了，连忙说道：“父亲的事情已经无可挽回！复仇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不！复仇可以解决很多问题！”咬着牙，里奇恶狠狠地嘶吼道：“不复仇，你要用什么来抚慰母亲的心！我至今都没有把这个消息告诉母亲，我甚至伪造父亲的笔迹与母亲通信。你知道母亲得知父亲的死讯，会是什么样一个结果吗？”

一下子，琼斯怔住了。

“还是说，你的眼里只有父亲，没有母亲？”里奇接着质问道：“我当然知道父亲的死无可挽回，但母亲呢？父亲是母亲的全部……你懂这意味着什么吗？人类的生命，非常脆弱。”

琼斯呆呆地望着愤怒的里奇。

密闭的空间里静悄悄的，只剩下地上燃起的火堆在滋滋地燃烧。

隔着厚厚的土层，他们依旧可以听到黑龙的嘲讽。

“你不懂母亲，但是我懂。母亲是一定不会原谅杀害她丈夫的凶手的。这件事没有妥协的空间。身为她唯一的儿子，我也不可能接受任何妥协的条件。父亲的梦想很重要，我当然认同，但任何事情，都没有我的母亲重要。父亲已经不在，能维护母亲的，只有我了。”

“可是……”

还没等琼斯说完，里奇已经侧过脸，喊道：“萨琳娜！”

“我在。”诱导恶魔萨琳娜悄然出现在了里奇的身后。

“你能帮我联系上魔主吗？我需要跟他谈一谈。”

“非常乐意效劳。”微微躬身，萨琳娜缓缓地消失了。

密闭的空间里又是只剩下里奇和琼斯两个人，里奇静静地注视着琼斯，带着某种敌意。

……

熔岩里的气泡一个个冒出，爆破，腾腾的热气升腾而起，所有的一切都被映成了昏红的颜色。

萨琳娜顺着悬空的步道一步步走来，单膝跪下，恭敬地说道：“我的主，我的契约魔使二代巫妖王里奇·格鲁格鲁，希望能与您谈一谈。”

一下子，在场的恶魔们爆发出了阵阵笑声。

“哈哈哈哈！真是令人意外呀。”

“这是有求于我们吗？”

“一个天大的好消息。看来，我们的新任巫妖王在对待信仰方面远没有他的父亲来得坚定。”

“我们确实应该好好跟他谈一谈了。”

萨琳娜抬头仰望。

如同一团黑色迷雾一般的魔主静静地沉默着。

“我的主，您的答复是……”

“同意。”魔主轻声答道。

……

琼斯孤零零地走在长长的隧道中，朵拉悄悄出现在他的身后，迈着小步跟着。

“里奇是错的。”琼斯忽然开口说道：“我确实没想过父亲出事的消息，会对母亲造成多大的伤害，但这不应该成为与黑龙继续交战的理由。更不应该成为与恶魔结盟的理由。我觉得现在恶魔就在等着我们求上门，这又何尝不是一种屈服呢？继续坚持下去，我们会遭遇巨大的灾难。不仅仅是我们，整个凯尔特斯都将陷入灾难之中。你觉得我说得对吗？”

“琼斯大人说的肯定都是对的。”朵拉小声答道。

“不，我不想要恭维，我想要听真话。”琼斯猛地回过头来，盯着朵拉说道：“告诉我你真实的想法。如果是你，你会继续推动战争吗？”

朵拉眨巴着眼睛望着琼斯。

“告诉我，你真实的想法。”琼斯认真地盯着朵拉。

目光闪烁着，朵拉低声说道：“我觉得……也许琼斯大人可以再劝一劝里奇殿下。也许……”

“我劝不动。”回过头，琼斯继续颓丧地往前走：“他已经被仇恨冲昏了头……当然，也许我们不应该对他要求那么高，他还只是个孩子，来到这个世界上也不过几年的时间。可……他现在坐在巫妖王的位置上，我们又不可能不对他要求高。跟恶魔谈判……难道他就没听过不要与恶魔交易这句话吗？以前，父亲与魔主之间的协议，还可以认为他们有共同的敌人。现在呢？”

朵拉继续悄悄跟着，小声说道：“现在不也是共同的敌人吗？”

“局势已经不一样了。”琼斯缓缓地摇了摇头，接着说道：“而且，情况也完全不一样。以前，父亲是严格地将地狱拒之门外，魔主急切地需要一个切入点，否则他将无法施加任何干预。现在，是里奇主动去请求。就好像做生意一样，主动的一方，获得的条件永远都是比被动的一方要差一点。里奇会把整个凯尔特斯推向深渊的，虽然他本身并不想这么做。”

“也许……”犹豫着，朵拉轻声说道：“也许我们可以再看看呢？也许情况并没有琼斯大人想的那么糟糕。里奇殿下一直都非常聪明，他肯定不会掉进恶魔的陷阱里。”

琼斯无奈地看了朵拉一眼。

……

狂风夹带着风雪掠过大地。

亡灵大军依旧躁动着。

骨龙顶着风在空中来回盘旋，巨象运送着挖掘出来的泥土，蜘蛛拉扯着蛛丝编成的绳索。

至于哥布林们，则依旧在坑道中奋力挖掘，夜以继日。

金龙占据的区域，葛佳丝塔芙长老默默地以人形站在悬崖上眺望着亡灵大军的方向，等待着。

……

地下空间内，里奇静静地站着，注视着前方地面上渐渐燃起的黑色火焰。

那一丝丝的黑色火焰就好像从地砖的缝隙中渗透出来的一样，在它的作用下，原本呈灰白色的地砖都渐渐变成黑色的了。

很快，黑色火焰在里奇的面前凝聚出了一张人一样的脸庞。因为依旧是黑色火焰状态，所以看不清具体的容貌，但可以隐约看到高挺的鼻梁和尖下巴。

还有一双没有瞳孔的眼睛。

在渐渐成形之后，那张脸微笑着对里奇说道：“很高兴见到你，里奇。我们既年轻又出色的巫妖王。”

“很高兴见到您，尊敬的魔主。”里奇恭敬地行了个礼。

“听萨琳娜说你想跟我谈谈？嗯，这让我十分意外。”

“我知道您曾经将自己的力量借给我的父亲。”

“是的。不过，事实上你的父亲，从未主动召唤过我。与其说是我将力量借给他，不如说是我硬塞给他的。你知道的，你的父亲是个执拗的人，十分不好沟通。”

“我希望您能借给我力量，像曾经对我父亲那样。”

“我会得到什么好处呢？”

“我会帮您对抗天堂。”

“唔……”魔主故作沉思状，想了想，然后说道：“只是这样而已吗？”

“难道还不够吗？”里奇连忙说道：“你们的敌人就是天堂，削弱天堂的力量，对你们只有好处，没有坏处。而天堂的势力一旦强大起来，对你们将形成巨大的压力。”

“是的，你说得很对。但也有一些不对的地方。”

“您指什么？”

“这是一场交易，我们双方应该要平等。”魔主认真地说道：“如果交易的双方没有办法从交易当中获得比原本更多的好处，那么交易就不会达成，对吗？”

“我不明白您是什么意思。”

“我刚才的问题是‘我会得到什么好处’。我指的，是在现有基础上更多的好处。如果我们不达成协议，难道你就不会对抗天堂了吗？”

“如果您不肯给予我您的力量，没有足够的力量对抗天堂，我不可能跟他们对抗。”

“不，你依然会跟他们对抗。否则，你就不会来找我，对吗？这你我都知道，恶魔洞察人心，请不要对恶魔撒谎。这没有意义。”

一下子，气氛有点僵了，里奇静静地注视着魔主的幻影。

旁边油灯上的火滋滋地燃烧着，微弱的火光映在他的盔甲上。

好一会，魔主才接着说道：“让我来告诉你，如果我不支持你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吧。你依然会对抗天堂。哪怕屈服，那也是暂时的。你不可能容忍黑龙一族继续存在于这个世界上，你会对阻止你复仇的天堂充满恨意。但是……你没有足够的力量打败他们。在对抗之中，白骨圣光教廷的势力会被压缩。这，对我们本身也是有好处的。你的父亲实在太强势了，他的存在，不只对天堂来说是一场噩梦，对我们来说同样如此。是这样没错吧？你不能拿着我必然会得到的东西作为筹码来跟我谈判，这对交易显得很不尊重。”

里奇呆呆地听着，没有回答，眼眶里的灵魂之火剧烈地燃烧着。

“当然，当中可能会有一点小小的问题，黑龙会彻底投向天堂。这对我们来说肯定不是个好消息。但掌握黑龙的同时，也意味着天堂将成为你们的死敌。这对天堂来说同样不是个好消息。甚至更不好。你会把力量都凝聚在对抗天堂这件事上，这跟我们成为盟友没有区别。”

“我不会，我会用来报复你们！”里奇吼道。

“嘿，小里奇，我必须再强调一次，请不要试图欺骗一位活了数十万年的魔灵。这没有意义。你可以负气这么想，但你无法这么做。一来你的心中的恨不允许，二来……你用仇恨凝聚起了巫妖们的力量，你需要巫妖们的支持，对抗地狱将没有足够的支持力。如果你真这么做，那么你所掌握的力量将会在漫长的时光中一点一点消磨殆尽。不要再说这种负气的话了，如果你真的希望达成某种协议的话，那么请回到真正的利益谈判中来。”

里奇已经气得瑟瑟发抖了，却又无可奈何：“据我所知，当初您借给我父亲力量的时候，开出了无比优厚的条件。”

“是的。”魔主微笑着：“这不能相提并论，小里奇。恶魔的契约从来没有固定的模式，对不同的人，我们开出的条件，我们的考量，可能是截然不同的。”

“我跟我父亲不同吗？”

“当然，你们非常不同。你比你父亲聪明，你的父亲想的是如何尽可能少地使用我的力量，而你则会想着如何尽可能多地使用。或者说，对待信仰，你的父亲比你要坚定得多。能够成功侵蚀你的父亲，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胜利。借给他的力量只能算是台面上一点小小的赌注而已。至于侵蚀你……抱歉，我并不感兴趣。跟我谈判，你需要拿出切实的利益。”

“所以，您想要什么？”里奇咬着牙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