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座剑州郡守衙门里,最高兴的人莫过于别驾郑文松了,因为他不是牛满地的嫡系,就被一直按在剑州别驾的位置上动弹不得。三甲进士出身的郑大人官场不得意,也就只好时不时的光顾青楼,流连风月,连小妾也纳了五房,谁叫郑大人官场失意呢,也就只好混个情场得意了。
没想到卫王唐九生犹如神兵天降,迅速查办了郡守叶腾蛟,又把一直远离剑州权力核心的郑文松提拔上位,让他“暂权剑州府事”,虽然仅仅是个“权”字,但大家都心知肚明,只要郑大人把政事办好了,不出什么纰漏,那么去掉权字也就指日可待了。
因此这几天郑文松兢兢业业的办事,连新纳的小妾也没有时间去宠幸,青楼也不再流连了,让紫燕楼的一众莺莺燕燕幽怨不已,花魁头牌都望穿了秋水,只盼着郑大人能早日登门。她们哪里知道,这位郑大人天天板着脸,坐在明镜高悬的大堂上,一丝不苟的处理公务,偶尔还要去请教一下王爷,哪抽得出时间逛青楼?
难得今天阳光灿烂,在送走了代理郡守郑文松之后,唐九生搬了把椅子,坐在郡守府后院主宅的天井里,嘴里叼着一片金桂的叶子,望着院中两棵高达三四丈的金桂发呆。时已初冬,阳光晒在唐九生身上,绝不酷热,而是暖洋洋的。剑州这地方就这样,不会太冷也不会太热,只要天上有太阳,天气就不会冷。
虽然四门都已经贴了告示,虽然听说卫王坐镇郡守衙门,虽然听说卫王要查办郡守叶腾蛟,可是前来状告叶腾蛟的百姓仍然寥寥无几。唐九生心里很清楚,百姓们不是怕别的,是怕万一牛满地的兵将打下剑州,谁状告叶腾蛟肯定会被秋后算账。如今之计,只有再次击败城外的贼兵,稳住局势,才会有人敢来告状。
唐九生皱着眉头想着对策,城外的上万敌军可不好对付。虽然城中算起来也有万人,可是真正能供自己驱驰的人马也就是宣通郡来的三千人,以及宁成刚的五百余人,郑重等人的三千人马。侯敬先的两千多人马以及剑州的其余五千人马都是牛满地和叶腾蛟的嫡系,都是迫不得已才投降的,目前还不能完全信任。
剑州城内,手里能动用的有六千多人马,不能完全相信的却有七千多人马,所以只要打起来,就只能赢不能输。前几天晚上突袭侯敬先大营的时候,其实足足调去四千多人,对外谎称两千人,这才赢下了劫营一战。也初步稳定了军心,鼓舞了士气。
其实算下来,侯敬先本人没什么问题,可毕竟他从鹿野城带来的士卒不是他的私军,忠诚度并不好说。牛满地和叶腾蛟在剑南盘踞了这么多年,恐怕那些士卒对牛满地叶腾蛟的忠诚度比对他这位卫王还要更高一些,这样的士卒,他可不放心带出去打仗,也许对面的武将一声吼,就会有人叛变跑过去了。
而且自己还要分出一部分兵力弹压地面,还要留一部分守城,怎么算都捉襟见肘。虽然枭卫已经把剑州的情况用密报的形式发回了安舒郡,可唐九生对卫王府的情况并不乐观,老天要不要刮风下雨唐九生不知道,但是自己手底下有多少兵马,他还是心里有数的。
现在敌人已经兵临城下,再从江州、湖州等地调兵救援剑州速度太慢,远水不解近渴。只是单纯守城的话,唐九生又怕城被围的时间长了,城内的降兵哗变。唐九生嘴里叼着金桂叶子,坐在椅子上眉头紧锁,要怎么才能打赢这场仗呢?还真是费思量啊。
唐九生正在发呆,有人在后面轻轻环住了他的脖子,小小的手掌有些粗糙,并不娇嫩,显然是自幼练剑导致的。
这个人用脸轻轻的蹭着唐九生的脖子,唐九生感觉有些痒痒的,唐九生嗅到她身上很熟悉的香味,立刻笑容温暖起来。唐九生吐出口中的金桂叶子,轻轻抚摸了一下她的小手,回头问道:“灵玉,你怎么不出城去看你胖子哥和人打架?”
夏侯灵玉轻轻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颤动着,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最近就是越来越喜欢和唐九生撒娇了,也许是情窦初开吧。夏侯灵玉轻声笑道:“陈师哥
已经和他们出城去了,我还去干嘛?我的大王爷,你又一个人在这里发什么呆?又在想嫂子们了?”
唐九生头也不回的大声道:“珠儿,再搬把椅子出来!”远远的珠儿答应一声,从屋内搬出了一把椅子放在了唐九生右侧,唐九生示意夏侯灵玉坐下,夏侯灵玉坐在唐九生右边,笑眯眯望着唐九生,眼神火热。唐九生受不了她火辣的眼神,讨饶道:“灵玉妹妹,你千万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我会发抖的!”
今天夏侯灵玉盘起了发髻,头上插了一支金步摇,垂下七八颗大小不一的宝蓝色珠子,穿了一件孔雀蓝的小夹袄,一条深绿色的喇叭状裤子,脚上是一双紫色绒面的小靴子,看起来挺娇俏的。夏侯灵玉故意妖里妖气道:“呀哟,我的大王爷,您这常逛青楼的人,也会有害羞的时候?可真是难得!”
唐九生哈哈大笑,挠了挠脑袋,有些尴尬的道:“我去青楼能做什么?也就是去看看那些漂亮姑娘,我也只是看看而已,毕竟我什么都不做了。在天玄诀五转之前,再漂亮的姑娘我也是不能碰的!”
珠儿站在唐九生身后,听到唐九生说这话,眼神里满是嘲笑,她在嘲笑前几天被枭卫带走的绿儿,当时绿儿还想王爷宠幸她,可惜咱们这位王爷现在和太监也差不了多少!
夏侯灵玉忽然严肃了起来,话风一转,“唐大哥,其实你一个人就可以搞定的事情,为什么要调集千军万马?”
唐九生不由一怔,笑着问道:“灵玉,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夏侯灵玉笑道:“就像前几天晚上,你先后调了四千多人去劫营,结果在两军对垒时,你自己举手投足间就生擒了侯敬先,既然是这样,干嘛不自己去,单枪匹马干掉侯敬先?又省兵又省粮,何苦劳民伤财?只要亲自杀到经略使衙门,干掉经略使牛满地,不就万事大吉了吗?”
唐九生摇头道:“你这丫头呀,想的可真简单!第一,牛满地不是一个人在战斗,手下有一堆文官武将为他服务,杀了牛满地也许很容易,但是你能保证他的手下不起兵叛乱吗?第二,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乱军之中,谁敢保证没有什么奇人异士隐藏在军中?到时出师未捷反被擒,岂不堕尽士气?”
夏侯灵玉大笑起来,“原来唐大哥你也怕死啊!”
唐九生诧异道:“我活的好好的,干嘛要轻身犯险去找死啊?我一个人为了杀一个贪官污吏而死了,与家何益,与国何益?我只要坐在这剑南道的卫王府,或是坐在这剑州郡守衙门的大堂之上,那些大小官吏就要摸摸自己的乌纱,琢磨着是不是得给百姓办点儿好事,免得被卫王斩首,你说哪个更有用?”
夏侯灵玉刚想再嘲讽唐九生几句,却只见范成林急匆匆从院子外面走了进来,脸上满是焦急的神色,见了唐九生,范成林赶紧拱手道:“王爷,出事了!”
唐九生知道范成林是个稳重的人,他要说出事了,一定是大事,因为小事他自己就处理了。唐九生站起身问道:“范大哥,出什么事了?”
范成林叹了口气,“王爷,两军阵前出事了,贺常虎被鹿野城来的将军霍云生给阵斩了!”
唐九生真是吃了一惊,脱口问道:“我不是派胖子去给贺常虎掠阵了吗?再说陈大哥也去了,他们不会坐视贺常虎被杀啊!”
范成林叹了口气,“别提了,据探子回报,贺常虎先是斩了鹿野城一个叫做林北鹤的校尉,霍云生是赶来给他报仇的。霍云生先是和贺常虎动手,打了二十个回合没分胜负,拨马就走,贺常虎不知是计,在后面紧紧追赶,姜校尉见情形不对,赶紧追了上去,哪知那霍云生会一种妖法,先是迷住了贺常虎,回头就是一斧头,把贺常虎给斩了。姜校尉慢了一步,没能救下贺常虎,结果自己也中了法术,掉下马来。”
唐九生大惊失色,慌忙问道:“那我胖子老弟怎么样,不会也被砍了吧?”
范成林摇摇头,“那倒没有,霍云生
一斧头下去,没能把姜校尉砍死,后边陈成树就带人冲了上去,霍云生见咱们这面人多,就提了贺常虎的人头,纵马逃走了!现在陈成树带着昏迷不醒的姜校尉,和上千人马正在撤回来的路上,探子先回来报告战况了!”
夏侯灵玉几乎一下从椅子上蹦了起来,“啥?人家都用了妖术,我陈师哥还站在那里看热闹吗?他……”夏侯灵玉气的发抖,心中暗骂陈师哥太没用了!
唐九生长出了一口气,冷静了下来。反过来劝夏侯灵玉道:“灵玉,不要埋怨,难道陈大哥希望己方有人阵亡吗?战场上的情况瞬息万变,有伤亡也是难免的事情,好在胖子没有被生擒,不然那才叫大麻烦呢!”
夏侯灵玉怒气不息,刚刚发育起来的小胸脯气的直颤,直接朝院子外面飞奔而去了。唐九生在后面喊她,她赌着气,连头都不回。
唐九生苦笑了起来,胖子天生武成境肉身,虽然挨了一斧头,倒也不至于有生命危险,只是贺常虎被阵斩太打击士气了,本来他斩了林北鹤,已经是大功一件,可惜了是先赢后输,城里又要因此人心惶惶了。
陈成树先让人把胖子送回郡守衙门医治,自己把一千名军兵带回军营,这才掉头回到郡守衙门。他到衙门口刚下了马,就见夏侯灵玉风风火火的跑了过来。
夏侯灵玉来到陈成树面前,怒气冲冲问道:“陈师哥!你去观敌掠阵,人家都已经用妖术了,你还站在一旁看热闹,眼睁睁看着我们的人被敌人砍死吗?”
陈成树哭笑不得道:“小师妹,事发突然,谁能想到那个霍云生会用妖术啊?贺校尉先斩了林北鹤,又和霍云生打平,霍云生逃跑,贺校尉就在后面追赶,还是姜校尉说的,霍云生武艺不低,诈败必有诡计,就先追了上去,我也是随后追上去,等我赶到的时候,已经出事了,我只有冒死把姜校尉救回来。”
夏侯灵玉脱口而出道:“陈师哥,你好没用!”
陈成树被夏侯灵玉一句话气的脸色通红,他本来是很喜欢小师妹的,可是这几天,天天都看到小师妹围着唐九生转,眼神里都是爱慕,可恨那唐九生还爱理不理的,陈成树早就心中有气。陈成树赌气道:“谁能有你的唐大哥有用?这么年轻就做了藩王,我可没有一个当国师的爹,更没有他武功高,还没他长的帅!”
夏侯灵玉被陈成树抢白了两句,真是气坏了,狠狠的一跺脚,红着脸道:“你是坏人,我再也不睬你了!”说完,掉头跑回衙门后宅去了。留下陈成树站在那里,气的脸上青一块红一块,走也不是,留也不是,一旁站岗的军兵都忍不住窃窃私语起来。
陈成树一咬牙一跺脚,娘的,小师妹又不理我,我还回来做什么?满腔热血化作冰冷,默默回到下处拿了包裹,到马厩里取出马匹,飞身上了马,背着剑往城东去了。
东门的戍卒虽然认得陈成树,但这是战时,没有令牌也不敢私自放他出城,陈成树怒极,当场拔剑砍倒了一名小校,喝道:“卫王派我出城有急事要办,急切间没有拿令牌,谁敢拦我,与此人同罪!快快开门!”那些戍卒知道他是卫王身边的人,顿时慌了手脚,只好打开城门,放他出去了。
陈成树单骑直奔官道上敌军大寨而来,早有鹿野城的哨探报了回去,大寨里的霍云生听说城里有人单剑匹马闯营,怒不可遏,提斧上了马,只带了部下亲兵来迎战,陈成树正在气头上,也不说话,抡剑就砍,霍云生不知道他的名字,只知道他刚才带人把胖子救了回去,倒也不敢轻敌,举起大斧相迎。
两人在阵前厮杀了三十多个回合,陈成树武艺高些,只可惜力量弱了些,霍云生膂力很强,武功差了些,双方倒也勉强战了个旗鼓相当。陈成树见不能取胜,不再恋战,虚晃一招,忽然纵马冲了过去,霍云生以为他是去搬救兵了,也不追他,传令叫士兵不要放箭,任他去找人来,到时先打援兵。
哪知道陈成树并没有去搬救兵,而是气的直接骑着马回通天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