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排行 分类 完本 书单 专题 用户中心 原创专区
笔趣阁 > 武侠修真 > 妖魔哪里走 > 应许之地(三十五)

妖魔哪里走 应许之地(三十五)

作者:全金属弹壳 分类:武侠修真 更新时间:2022-09-26 16:14:39 来源:笔趣阁

酒不醉人人自醉。

酒逢知己千杯少。

秦小乐觉得,这是他有生以来,度过的最恣意欢畅的生辰。

他和颜清欢几乎喝空了如意半壁的藏酒,瓷杯半刻不空置,就着月亮影儿,山南海北的胡扯。

颜清欢告诉他,世界不止六盘桥,不止南城,更不止延平,往外头是广袤无际的大陆,大陆尽头是辽阔无垠的海域,海上有珠链似的小岛,岛外又是成片的大陆。

这世界周而复始,只要有足够的耐心烦儿,驾着一只小船,从一个点上,一路向前,总有一日会回到.asxs.。

就如人的一生,从啼哭中赤条条的来,到终局了无牵挂的去,半点旁的也带不走。

秦小乐如痴如醉的听着,有些能听得懂,有些只是纯粹敷衍的应和着,可听不懂他也愿意听着,长长远远的听下去,也是愿意的。

后来他壮起了胆子,眉飞色舞的也说起那些颜清欢不擅长不了解的事,譬如拍花子大多使用什么招数去虏那些良人家的幼子幼女,譬如那些小赌坊里,都是怎么在骰子里灌铅,再在牌桌下头镶嵌磁石的,一直到哪家的胡椒细面是真真正正吊了骨汤煮的,哪家酥饼店的伙计偷懒,被他亲眼瞧见,是在后厨脱掉了鞋袜,光着脚丫子直接踩在木盆里和面的......

颜清欢或惊奇,或诧异,或莞尔,或蹙眉,倒也是第一次发现这微末世俗间,也大有练达的文章可做。

两人都敞开了自己的门,又窥见了对方的一扇窗,推杯换盏间,不知不觉才发现,朝露微凉,东方已经泛起了鱼肚青白。

内心再依依不舍,也还是顾念着对方是舟车劳顿刚刚回来。

“生辰不是光长岁数,今年的生辰真是长了不少见识,都是托你的福。”秦小乐手指暗暗在手腕上的表盘上摸了摸,“你喝了酒,又熬了这一整夜,你再说不累,我也知道一定是强撑着的,快回去吧,好好睡一觉,告诉服侍的人,谁也别打扰你,等睡醒了,让厨房里给你做点儿酸鱼汤,醒酒还开胃。”

颜清欢笑着点点头,“咱们来日方长,你生辰我算是占了个先机,我猜你家里人一定还会和你庆祝的,我就不打扰了,咱们改日再好好聚一聚。”

“那还不容易,等我得闲儿了,带你把南城地道的馆子,都逛一逛试一试。”

两个人嘴里说着告别,却都不转身,只是倒退着往后面慢慢的挪,约莫也间隔了十几步的距离,颜清欢忍不住淡笑着摇了下头,摆摆手示意秦小乐先走,可却只得到对方照镜子似的,也效仿着做了个一样的动作。

他知道这情形眼看着要上演起十八相送了,只得再次摆了摆手,以身作则的不再流连,转身招了辆黄包车。

秦小乐一直等到那黄包车的影子消失在街尾,嘴角不可抑制的又扬了起来。

虽然一夜未睡,但就是脑中清凉,脚下轻快,仿佛有使不完的力气,只想找地方再打一套拳,或是再甩一套石锁,才能宣泄。

他把口袋里的一把零钱,随手扔给了刚出摊儿的一个豆腐脑儿小贩,几口喝下去,只觉得鲜美异常,一定要拉着那小贩问他,是不是早前给大户人家里帮过厨的。

小贩让他一路彩虹屁吹捧的找不见东南西北,愣是又白送了他一个土豆丝煎饼。

秦小乐吃饱喝足,又给老姨儿捎带了两个三鲜大包子,拿张油纸托着,嘴里南腔北调的哼唱着不知哪里听来的小调儿,颠着脚往家走。

还没到巷子口,就看见一个坐立不安的影子,缩着手,不住的左顾右盼。

那姿态,佝偻的像个便秘的猴子。

要搁往常,秦小乐离着八丈远,早就开嘴挤兑了。

可眼下他心情实在好得出奇,只是揶揄的唤了一声,“小铜钱儿,大早起的,吃着虫儿了吗?”

可小铜钱竟像是被这声音给吓着了似的,猛的一转头,居然盯着秦小乐的脸,愣愣的咧了下嘴角,鼻涕眼泪不分先后的涌出来,一下嚎啕大哭起来!

秦小乐从他的哭声里,没有听出任何玩笑和委屈,只有前所未有的恐惧和无措。

他收敛起表情,皱着眉走上前,一把攥住小铜钱的胳膊,扯着他往日光底下走了两步,不住的将他前后打量了一遍,倒是没见到什么尘土或伤痕,不禁狐疑道:“别嚎丧了,有事儿说事儿,怎么了?”

小铜钱是真的六神无主的厉害,看见秦小乐,就像飘零的夜游船终于找到了倚靠的码头,情绪喷涌的太急太快,竟是哽咽了好一会儿,才抽抽嗒嗒的说着,“糖糖、糖糖不、不行了!”

“什么?你说糖糖怎么了,什么不行了?”秦小乐心头一跳,又把小铜钱扯了一把,厉声斥道,“说明白话再嚎!”

小铜钱拿袖子稀里呼噜的摸了一把鼻涕,这才勉强的陈述起了昨晚的事情。

原来就在秦小乐离开谭宅后,红豆班也收拾利落了准备离开。

原本唐迆也是跟着大家伙儿一起出来的,可走到半路上,他却突然招呼了班子里的人,说是和秦小乐在什么地方约好了的,让其余人不必等自己,只管赶车先回去。

既然是和秦小乐约好的,谁还能说什么呢?

只是小铜钱自己有过上次生死攸关的际遇,虽然表面装的没事人一样,可私下里,却比往日更警醒了几分,听说了唐迆去完谭宅后,没有跟车回来,心里就一直不踏实,躺在炕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直等到四更将尽,快到五更的时候,还没听见他屋里有动静,实在躺不住了,披了衣服,寻思溜达到园子外头的街口张望张望。

他推开院门,刚一迈脚,叫什么绊了一下,差点跌了个狗啃屎。

一低头,才发现门外栽倒着一个人,满身的泥水血污,竟是给糟蹋的不成了样子。

他鬼使神差的蹲下身,扒着那人的肩头一翻,又烫手似的缩回手,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倒了两口气,才尖声高喊着,“快来人啊,快来人啊!救命啊!唐班主儿出事了!”

院子里霎时乱了起来。

如今唐迆正当红火,可是整个班子的主心骨和摇钱树,他若是出了什么事,那还有这班子什么往后的想头了?

大家伙儿谁也不敢耽搁推诿,赶忙卸了块门板,抬着有出气没进气的唐迆,就往最近的医堂奔。

老大夫颤巍巍的系着衣裳扣子,举着油灯过来眯眼瞧了瞧,又搭了下脉搏,翻了下眼皮,便摇头摆手,让伙计将他们推出了门。

如此将周遭的三五家医堂都转了一遍,却愣是没一家肯收下医治的。

众人无法,只得又将人原路抬回了班子里,送回他自己屋子里躺着,谁也不敢再上前了。

小铜钱边竭力跟在秦小乐后面跑着,边哭的稀里哗啦的说:“那些大夫,都说治不了,我明白,就是、就是怕治到一半,坏在他们那里,要坏名声担责任的,所以谁也不收治......我们都没有主意了,大晚上的,六盘桥往外的大夫,没有路条儿,谁也不敢出去请啊,偏偏昨儿夜里也巧了,说是三爷肩膀疼的毛病又犯了,带着老姨儿往城郊泡温泉子去了,你、你也不在,嗨,我们实在是没有主意了!“

“你老实和我说,怎么就没得治了?到底严不严重?糖糖还能说话吗?你瞧着伤在了哪里?”秦小乐看不得他那副哭哭啼啼的样子,越看着他哭的认真,越觉得唐迆的伤,像是真的严重到无医可治的地步了似的。

不亲眼看到唐迆,无论别人形容的多邪乎,他一个字都不要入耳!

他豹子似的冲进唐迆的小院儿,看到那些熟悉的脸庞上,尽皆挂着凄惶,再是不愿,心里也兀自凉了大半。

唐迆的屋子门前,团团层层的站满了人,可却没人敢走进里头去。

秦小乐慢下了脚步,粗喘着扶着门框,迈进了屋里,看着唐迆合衣躺在炕上,没有擦洗,也没有换衣裳......是了,就算他看着这炕上凌乱枯槁的人,都不敢轻易的碰上一碰,仿佛只要一根指头的力度,对方就会碎了......

“糖糖......”秦小乐使尽全力想让自己显得云淡风轻一些,可依然控制不了尾调的颤抖,他亲昵的唤着他的名字,一如幼时,一如日日夜夜岁岁年年,他们彼此关心扶持的那些日子。

唐迆清朗明艳的脸孔,是秦小乐在整个延平城里,看到过最精致的眉眼。

可此刻,他只看到了晦暗和行将就木的暮气。

那气息不可听,不可视,可当它真正降临的时候,仿佛周遭所有的生命都会有莫名的有所感知。

也许是一直含着一口气,在等着的那个人终于来了。

唐迆缓缓的睁开了眼睛,在满面泥污中绽放出一个暖融融的笑,应了一声,“小乐哥。”

秦小乐的眼睛一下酸胀得厉害,蹬掉鞋上了炕,半盘了腿,轻缓的将唐迆的上半身抱紧进怀里,朝着门口一抬手,“拿布巾子来。”

布巾子一直都备着,雪丁儿赶忙红着眼圈儿给递上来,又快速退到了门外。

秦小乐一下下的给唐迆擦着脸,笑着说:“这小脸儿,怎么脏的跟花猫儿似的,小时候你最爱干净,我都成了泥猴儿了,你也还是清爽的,来,咱们好好擦一擦,然后去医院。”

唐迆虚弱无力的弯着嘴角,像和对方闲聊似的说:“哪还有医院啊,费那个劲儿干嘛,怪折腾人的,人家大夫都不收治,我知道的......”

“那是他们医术不精,看走了眼!他们想看,咱们还不稀罕呢!”他暗自耸着肩头抹了一下眼睛,“咱们去那个教会医院,西洋的医院,你上次不是去过的吗?那里头厉害着呢,什么病什么伤都能治好的,我带你去那儿!”

唐迆想抬手,将将挣扎着抬起一点儿,又无力的垂了下来,“我不喜欢那里的味道,满走廊的味道,冲鼻子,我就喜欢自己家,自己的地方,待着安心......舒坦......”

秦小乐眼泪珠子再也忍不住了,一滴接着一滴的往下落,终于有一滴失了分寸,打在了唐迆的额头上,顺着额角,流入了他的发间。

他望着唐迆逐渐在擦拭后露出的苍白脸孔,嘴角、颧骨边,都淤青的厉害,顺着耳朵根子往脖颈儿里面蔓延的,还有一道刺目的血痕。

秦小乐颤抖着手,去揭他的衣领,却被唐迆覆手止住,轻轻的摇了摇头,“别看了,入了眼忘不掉,怪糟心的......”

秦小乐脸色都青白了,一双眼睛却布满血丝,咬碎了牙,再也忍不住的颤声问:“到底是谁?你告诉哥,到底是谁干的,谁他妈干的!”

唐迆没吱声。

秦小乐狠戾的抬头扫向门外,高声喊道:“你们说,有谁知道什么?现在说,我不计较,要是......我绝不放过他!”

雪丁儿拿着帕子,无助的哽咽啼哭着,不住的摇头。

余下的人,也都一副不知情的样子。

“小乐哥,”唐迆轻声说,“你看......”

秦小乐的肺腑间,都被滚油煎熬烹煮着,可这种时候,又实在不舍得对唐迆发火,再不愿意,也只得稍微俯下身去,顺着他勉强抬起的手指看过去,可入目只有紧密的窗户,什么都看不见。

他默默没有接言。

唐迆的目光涣散成一片柔光水色,有些憧憬的喃喃道:“都开了啊......”

“是,花都开了,你院外头就是棵丁香树,开得可好了,我还说过,要和你一起去找五瓣儿丁香,让你这一辈子都平安顺遂......”秦小乐满脸泪痕,不知道为什么要顺着唐迆说这样的胡话,剧烈的情绪激荡,让他整个身体都不住的颤抖起来。

“不好,花开了不好,”唐迆专注的望着窗棂子,微微侧头,“花开了,紧接着就要败了......就做个含着苞蕾的花骨朵儿多好,永远不费心思想荼靡之后的事情,永远无忧无虑,永远......下辈子,我也想做个不一样的人,我也想无忧无虑的活一场,我也想堂堂正正的,有个自己的名字,自己的姓氏......”

“不要下辈子,这辈子就行,这辈子还没过够呢,你忘了,咱俩还打赌......输的人,要......”秦小乐哭的不能自已,早已经悲戚的语不成调,那种肝肠寸断的痛楚,快要将他撕裂开来。

唐迆喘了两口气,眼神忽然一变,多了一丝清明的精光,竟然攥着秦小乐的手,勉强挺起了些身子,指着窗前的皮影幕布,惊声说:“怎么总说些没用的,今天是你的生辰啊,小乐哥,我还要给你唱《大西厢》呢。”

秦小乐额头抵在唐迆的肩膀上,只剩背脊还在抽搐抖动。

唐迆抬手掐了个范式,微微清了清嗓子......

“一轮明月照西厢,

二八佳人巧梳妆,

三请张生来赴宴,

四顾无人跳粉墙,

五更夫人知道信,

六花板拷打莺莺问红娘,

七夕胆大佳期会,

八宝亭前降夜香,

九有恩爱难割舍......难......割舍......”

他紧攥着秦小乐的手,轻轻合上了眼睛。

悄无声息的,院子里的一朵花,随风凋零陨落,化入了尘土中。

目录
设置
设置
阅读主题
字体风格
雅黑 宋体 楷书 卡通
字体风格
适中 偏大 超大
保存设置
恢复默认
手机
手机阅读
扫码获取链接,使用浏览器打开
书架同步,随时随地,手机阅读
收藏
换源
听书
听书
发声
男声 女生 逍遥 软萌
语速
适中 超快
音量
适中
开始播放
推荐
反馈
章节报错
当前章节
报错内容
提交
加入收藏 < 上一章 章节列表 下一章 > 错误举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