吞明 0393 赵老爹

刘佩这时候将所有的家丁，除了必要的守卫人员之外，全部派往了济南府方向。现在他的老巢里面虚弱无比。好的刘佩已经控制了胶、即两县，倒也不担心会出现什么问题。

而且，刘佩还在计划灾民们路过的沿路村寨，派人大肆散布谣言，就说济南府那边发生了蝗灾，会有大批的灾民过境，所有人最好都紧守门户。会有大股的盗匪趁着这时机劫掠地方。

其实这也不能算是谣言，而是实际情况。每次大灾过后，总有流民四处流窜。一些胆大的流民们，还有各地的盗匪都会趁此机会到处劫掠生事。更有人趁此机会混水摸鱼，妄图称王称霸。村民们对此深有体会！所以这些流言散布出去之后，预定路线上的各个村寨都纷纷结寨自保。村民们也减少了外出。

那时候的村寨可不像现在的村庄那样的开放的。明朝时的每一个村庄都是有寨墙的。至于寨墙的高度和厚度，是这个村庄的富庶程度成正比。村寨里面越富庶，寨墙就越是高大厚实。

就拿明朝末年的河南来说吧。那些地方是四战之地，官兵、流寇你来我往，杀得人头滚滚！可还是有很多村寨在夹缝当中生存了下来。村民们白天要天亮后好久才去寨墙外面种地。天色还没等黑下来就回到村寨里面结寨自守。官军来了，就捐献一点儿粮食；流寇来了。也捐献一点儿粮食，换取自己能生存下去。

因为有寨墙的存在，大股官军和流寇都觉得进攻不划算。因为村寨里面的东西相对大军来说不算很多。大举进攻死伤了人手，又得不到太多的东西，自然是得不偿失。而小股盗匪又破不开寨墙。所以这些村寨才能勉强自保活下来。

就在刘佩和方德刚两人相对无言的时候，兖州府里，第一批蝗虫起飞了。这批蝗虫是一条小河边儿聚集起来的。因为今年天气比较旱，河水水位下降了很多。所以河滩上就成了蝗虫产卵的最好地段。

而兖州府因为经历了闻香教起事的战乱，至今尚未恢复元气。很多村庄都已经荒废了，如同鬼蜮一般。所以这些蝗虫可以不受阻碍的生长，最后集结成群了。它们在吃光了出生地所有能吃的一切之后，饥饿促使它们起飞，去寻找下一块食物丰沛的地方。齐鲁大地上的又一场灾难就这样由这群蝗虫拉开了序幕。

赵有福名字取的不错，但是他实在不像个有福之人。他

这一大家子最近几年运气非常不好，祸事不断。早年他大哥觉得种地吃不饱，就投军去了，结果死在了萨尔浒。他二哥和商队远走至今没有消息。估计也是凶多吉少！前两年他老娘又因病故去了，大儿子又大病一场。等发送了老娘，治好了儿子，家里的六亩地就只剩下两亩地了。

不得已，赵有福不得不把自己卖出的地又佃了回来。刚想着好好过日子，又闹起了闻香教起事。虽然没有波及到赵有福居住的小村庄，但是却把他吓得够呛，还多交了不少捐税。

等闻香教起事的事情过去了，可是天气又旱的厉害，地里粮食打的不多。整天愁的赵有福眉头不展的。结果他老爹最近又闹出了乱子。

赵老爹是难得的高寿之人。在这个人均寿命不到35岁的年月里，他活到了76岁，可谓是高寿了！而且赵老爹身子骨还算硬朗，拄着拐棍儿走起路来非常的利落。

就在前两天，村子里来了几个外地人，专门打听谁家老人的寿数高。村子里的村民很自然的就告诉他们，赵老爹的寿数最高。那几个人就拜访了赵老爹。

当时赵有福还在地里干活，听村里人通报的消息急忙回到家里。赵老爹却跟着几个外地人出了村。等他按照村民的指点杆上去的时候，却看见那他老爹正跟着那几个外地人来回的乱走，还去了河滩地。时不时的还在地里刨出点儿什么东西来？

他刚靠前就被他老爹轰了回去。不过赵有福也不担心老爹吃亏。毕竟一个几十岁的老人了，难不成还能拐了他去不成。可是等他老爹回家之后，往床上一躺就没了动静了。已经两天时间水米没粘牙了！这可把赵有福急坏了！

赵有福今天早晨起来就让婆娘给他爹熬了一碗粥。他小心翼翼的端着粥来到了老爹的床边，说道：“爹啊！起来喝口粥吧。”

和老爹在一起生活了几十年，赵有福早就熟知老爹的脾气。赵有福觉得老爹应该还不会说话。因为他爹是个脾气很倔的人，办起事情来最喜欢钻牛角尖。若是有心事想不通的话，直到他自己想通了之前谁也没办法。

可是没想到的是，他说完话，赵老爹却睁开了眼睛，缓缓的说道：“扶我起来。”

赵有福又惊又喜，急忙放下粥碗，搀扶老爹坐起来。两天水米没沾牙了，赵老爹虚弱了很多。他喘息了半响，说道：“有福啊

咱家还有多少粮食呢？”

赵有福说道：“爹，这你别操心了。有多少粮食都肯定是亏不着您老人家。您这到底是遇到什么难事儿了？”

赵老爹没有回话。他又喘息了几声之后才说道：“王老爷家买了咱家四亩地有一年多了吧？你去，把剩下的两亩地也卖给他。不要银子，就要粮食。另外。向他借粮食。不管多高的利钱都借！能借多少借多少！”

赵有福一听急了！那两亩地可是他的命根zi！家里仅剩下的两亩地，那就不是地，那是翻身的希望！虽然说渺茫了一点，但是总比一辈子佃着人家的田种好。

所以赵有福惊讶的说道：“爹，你这是咋的啦？那地咋能卖呢？到底出啥事儿了？”

赵老爹抬起头来，赵有福这时才发现，他爹整个人毫无精气神，好像变成了96岁的老人！

赵老爹用无神的双眼看着赵有福说道：“蝗灾要来了！赶紧准备好粮食，逃命去吧！”

赵有福一听这话吓得脸色都白了！赵有福可知道赵老爹的确很倔，可是绝对不笨！都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赵老爹几十年的人生经验绝对不是瞎说的。赵老爹一辈子见过的风浪可比赵有福多多了！而且村里人都知道赵老爹是种地的好把式，观天像也是好手。赵老爹三十多年没被雨淋过就是证明！可是这么多年来，他从来没担心过蝗灾的事情，可今天赵老爹郑重其事的这么说，那说明这蝗灾绝对小不了！

同时赵有福也明白了为什么他爹两天水米不进了？因为赵老爹知道自己不可能去逃荒了。他年纪太大了，走不了路。如果跟着儿孙走，说不得会拖累儿孙。不如就此死在家乡算了。

赵老爹看着儿子被吓得呆滞的脸，抓起床头的拐棍儿就敲在他的小腿上。赵有福疼的一咧嘴，清醒了过来。立刻大声说道：“爹，真的有蝗灾呀？多大的蝗灾呀？”

刚才抽了赵有福一拐棍儿，仿佛赵老爹的精气神儿都随着那一棍子用掉了！他直接又躺回了床上，低声说道：“我活了这大几十年，每隔几年总会闹蝗。可是我这几十年间看到的蝗虫，都没有前几天见到的多。”

赵有福闻言已经彻底呆滞了！他也不是没见过闹蝗的事情。不过是村里晚间烧几堆火，有个十七八天的时间也就过去了。可看赵老爹的样子，很明显是熬不过去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