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下的，只有噪音 第八百八十九章 梦的消解

金牌争夺战的前夜，牌局照常展开。

乔丹拖了一堆人鏖战到深夜。

凌晨两三点的时候，NBA的工作人员提醒他们该结束了，因为明天下午还有拍摄任务。

然而，除非有人熬不住要退出，否则乔丹不会第一个宣布结束。

结果他们熬到了五点，参与牌局的人都知道这是最后的一场了。等他们赢下明天的金牌，就会回到美国，再次变成对手。

乔丹依然没有睡觉，然后顺利完成拍摄任务，再马不停蹄地赶到比赛现场准备决赛。

他的精力让威尔逊都自叹不如。

比赛开始前，路易还收到了一份礼物。

是由NBC电视台送来的关于1972年慕尼黑奥运会男篮决赛的比赛录像。

苏联队凭借三次有争议的判罚击败了美国队。

这份录像来得正好，球员都觉得决赛没悬念，路易也这么想，但这么想代表着精神上会放松。

不管有多么不可能，只要过于放松，就会给克罗地亚人一丝机会。

他们拥有彼得洛维奇和库科奇，前者曾在欧洲赛场单场砍下113分，后者是欧洲最全面的前锋。

路易让赵远征把录像剪辑好放给球员看，看完之后，每个人的情绪果然都被调动起来。

没有人觉得这场比赛会拖到最后。

小组赛上，他们可是完爆了克罗地亚。

当决赛正式开始，路易听从了妻子的建议，换上了一身深蓝色的西装。

镜头对准他的时候，NBC的解说员鲍勃·科斯塔斯说：“现年32岁的LittleLu即将赢得他的第一座奥运会冠军。”

路易的年纪是耸人听闻的。

32岁的他已经在职业篮球圈里混迹了14年。

他人年轻，资历却一点都不差。

成就就更不用提了。

对美国人来说，他唯一的缺陷就是国籍上的字母不是USA。

比赛从第一秒起，由威尔逊接到悲剧师的背后传球投进三分开始，就落入美国人的掌控。

乔丹抢断暴扣；

桑普森封盖后，悲剧师推反击给到巴克利，他杀进篮下无人可挡。

开场，梦之队41比22领先。

克罗地亚人已经绝望了。

而梦之队并不打算罢手。

路易保持着全程0暂停的记录，看着这支不可战胜的队伍如何以强烈的斗志再杀对手。

彼得洛维奇全程得到26分，他是克罗地亚阵中唯一一个可以和梦之队对抗的球员。

只有一人之力是不够的，库科奇今晚被彻底防死了。

找不到第二个强点的克罗地亚，连基本的挣扎都做不到。

从进攻到防守，威尔逊和乔丹各自带着节奏。

威尔逊不希望自己带队的时候被追分，乔丹也不想，两人的竞争使他们的对手成为了牺牲品。

路易心满意足，梦之队打出了最佳水平。

这是奥运会上最好的一场比赛，虽然是单方面的屠杀，但对许多篮球少年来说，这足以成为让他们穷极一生去追逐的梦想。

路易学院的孩子们，在第七排和第八排的座位上看见了梦之队的惊世演出。

一个叫起成言的小孩说：“我迟早会打败他们的！”

“不，是我会打败他们。”另一个小孩说，他叫林俊吾。

他们是路院旅美四期的孩子。

在他们的前排，已经进入大学的雏鹰三期中的某一个回头说：“口气不小啊。”

“我看你俩人长得不大，倒是挺会吹牛。”打击学弟信心的是三期的肖劳般。

有人觉得梦之队高不可攀，有的人梦想将其打倒。

有的人受到他们鼓舞，有的人为自己见证了这样一支球队而感到幸运。

最终，只有克罗地亚一个输家。

他们被梦之队在40分钟的比赛里轰下140分，自己只得到54分。

86分的惨痛失利，让世人看见了这支球队的可怕之处。

比赛结束的时候，汤姆贾诺维奇把一瓶可乐递给路易。

路易标志性地单手拧可乐，以庆祝这场胜利。

他喝了一口可乐后，感觉清爽可口，同时感到一阵轻松。

从今晚起，梦之队的工作告一段落了。

他很遗憾，因为这样强的球队，竟然只能执教他们，无法作为对手打败他们。

因为这支球队是不可复制的，四年之后，梦之队还是梦之队，人就不是这群人了。

当梦之队回到更衣室，美国奥组委要求他们穿着赞助商品牌的服装回到现场接受颁奖。这个要求遭到多人反对。

方才为美国队获得胜利而喜悦的两伙人，突然搞得剑拔弩张。

在这趟旅程临近尾声的时候，梦之队和美国奥组委的矛盾反而爆发了。

像乔丹、威尔逊、尤因、悲剧师这些赞助商大户明确表示不会穿着奥组委的赞助商们所提供的衣服去现场领奖。

如果非要求他们这么做，他们宁肯不去参加颁奖典礼。

这些事情发生时，路易就在更衣室之外，他靠着更衣室的门，对里面的利益之争不感兴趣。

他来到这里，是为了虚名。

现在，虚名已有，他的履历上多出了“梦一队主教练”，可以说很完美。

但执教这支球队却给路易带来了许多额外的感受，或者说野心。

“老路，你在想什么？”赵远征问。

“说出来你别笑话我。”路易异想天开地说，“我在想要怎么样才能战胜梦之队。”

“简单。”赵远征看似大言不惭，但说的话却很有道理，“梦之队在巴塞罗那展现出来的和谐与团结一致是罕见的，这种状态不可持续。如果这个时候我们组建另外一支梦之队——由加里·佩顿、雷吉·米勒、丹尼斯·罗德曼、乔·杜马斯、雷吉·刘易斯、丹尼·曼宁、汉克·盖瑟斯、沙奎尔·奥尼尔、阿朗左·莫宁、布拉德·多赫蒂、克来德·德雷克斯勒、凯文·约翰逊组成的队伍话，就有机会战胜他们。”

所以要由美国人战胜美国人？

“不，我想的是...”路易语不惊人死不休地说，“如果我带领中国队的话，怎么才能赢他们？”

赵远征现实地说：“就现在来说，可能性为0。”

“没错。”

路易也不相信现在的中国队能赢美国队。

但现在不行，未来呢？

就在路易脑洞大开的时候，奥组委还是妥协了，他们承受不起乔丹等人缺席颁奖典礼的舆论反应。

于是，颁奖典礼上出现了诡异的一幕。

悲剧师首先走出球员通道，只见他的身上披着星条旗，并且把手放在胸前，既挡住国旗，也挡住了赞助商标志。

由于现场没有足够的星条旗，所以像乔丹和威尔逊并没有披上国旗，但他们打开了运动服的拉链，并弄得褶皱一片，由此挡住了标志。

这无疑是丑陋的一幕。

为了自己的赞助商，悲剧师可以玩弄国旗。

为了忠于自己的赞助商，乔丹和威尔逊可以将外套搞得一团糟，然后他们还要向媒体解释，他们不是对国旗不敬，他们是在用自己的方式捍卫美国梦。

恕路易见识短浅，他实在看不出这怎么是在捍卫美国梦了，但既然他们说是，那就是了。

都这样了，为什么还不顺从他们呢？

不过，这些都是媒体才会注意到的事。

对现场的观众来说，他们只看见梦之队的球员们相互击掌，欢呼雀跃。

之后，球员们向教练组示意，让他们也上台来。

路易拒绝了，大家只当他谦虚，把功劳让给球员，其实，他只是单纯地不希望作为美国队的一员看星条旗升上最高处。

这是种又当又立的心态，他虚荣地追求梦一队主教练的头衔，却不肯面对自己是美国队教练的事实。

拒绝登台接受万众欢呼，是他最后的抗争。

看着梦之队的球员在台上相互祝贺，伯德拥抱桑普森，乔丹和悲剧师相互击掌，威尔逊和巴克利向观众席飞吻，尤因按照赞助商所要求的那样拙劣地表演，他想挤出眼泪，但演技过于糟糕。

路易回头看向路院的学生们。

他们都看见了这支球队的强大，想必有些人已经梦想自己的未来了。

击败梦之队的希望，在他们身上吗？

路易当然希望如此。

他会静待这一天到来。

颁奖典礼结束，梦之队退场了，球馆很快变得空旷，灯光逐渐暗澹，只剩下工作人员清扫垃圾。

回程路上，梦之队的球员们高兴地庆祝胜利，当飞机顺利降落在美国，他们又要分道扬镳，从亲密的队友变成敌人。

那支梦幻的队伍顷刻间消解了。

由他们为世界带来的篮球天堂，也就此封存，成为1992年夏天最美好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