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月洄流 201 茶水字

黄昏时分，回民坊的小巷内，一辆路虎车停在高墙大院的门口。走下来两人，其中一个年轻人对着车内的人说了声再见，便急忙跟在另一位中年男子后面，走到高大门廊内用钥匙开门，推开大门弓着身态度谦卑的让中年男人先进去，自己后面跟进。路虎车内的人看到大门重又紧紧的关上，便开动车子离开了小巷。

中年男人身穿休闲的运动装备，步子缓慢，神态悠然，他穿过前院，进入有池塘有小桥亭阁的后院。先是在盆景区域观赏了一会儿，又沿着池子走了一圈，看池内的水生植物发出了嫩绿的新芽，便冒着初春的寒意，在水边多呆了一会儿。那个年青人始终跟在他身后五米远的地方，无声无息的像个影子。

“小刘，我闻到很香饭菜的味道，这个……麻辣味道好像是川菜的味道。”中年人说。

“是的，李总，晚饭的时间到了。”年青人说。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了池塘边的中式厅堂之内。果然，圆形红木餐桌上已经摆好了饭菜，散发着浓郁的香味。正在摆放菜盘的是个年青女人，穿着灰蓝色的厨师服装，带着黑色印花的裹头巾，长长的头发油光发亮的扎成马尾披上肩上。听到有人进来，她转过身笑脸相迎，然后恭敬的退后，站在了桌子一旁。

“新来的厨师吧，记住，我不吃辛辣重口味的饭菜，下不为例。”李化成坐在桌边，拿起了筷子。同时坐下的小刘，也准备好吃饭。

“我叔叔告诉过我，李总吃饭要口味清淡，不过我呢，刚来，想做点不一样的，让您换换口味，您先尝尝，这些菜闻起来是麻辣味道，其实吃在嘴里，不麻不辣，鲜香的很！”女厨师说，她眉飞色舞，说话的时候忍不住的往前凑，一幅开朗健谈的样子。

“李总，这是刘厨师的侄女，叫刘艳花，他有事请假回家半个月，让侄女来顶替，他们都是四川人，所以这些菜……”小刘向李化成解释。

李化成嗯了一声。开始吃菜。果然如刘艳花所说，菜的口味很淡，基本都是菜的原味，百合菜芯，蘑菇蒜苔炒腊肉，蟹黄豆腐，一品锅的红烧肉，和一锅的西湖牛肉羹，没一道菜是麻辣味道的，浓重的麻辣味道来自于桌子中间，菜盘中间一个小碗，小碗内黑乎乎的一团泥巴状的东西。

“这是什么？”小刘指着小碗问。

“这是蘸料，如果觉得菜味太淡，可以蘸这个吃，这里面有牛肉，豆豉，鲜红椒……”刘艳花又凑前一步，几乎到了李化成的背后，她语气充满热情和急迫：“这酱料花了我几个小时的时间才熬制成功，你们尝尝，可好吃呢！”

“不用了。你自己留着吃吧。”小刘冷冷的说：“我和李总都不吃这种东西，以后也不用做。”

饭桌上安静下来，只有筷子碰撞碗盘的声音。李化成吃的很慢很仔细，一口饭菜要咀嚼一会儿才吞咽下去，小刘跟着他很久，也学会了吃饭细嚼慢咽，一个当兵的，竟然也学会了吃相斯文。

晚饭吃到一半的时候，李化成突然咳了几下，放下筷子，表情有些痛苦的样子，眼睛直直的盯着眼前的饭碗，足有半分钟没有动作，小刘看到急忙站起身，问李总怎么了。

李化成把双手手掌放在额头，轻轻的拍了两下，然后又揉了揉眼睛，回答说没什么。他不再吃饭，而是静静的坐着，眼睛看着空处，好像在思考什么事情。小刘不知所措，让刘艳花把桌子中间的调料碗拿走，说味道太重让李总不舒服。李化成摇摇头说不用。他站起身走到餐室旁边的客厅，坐到了沙发上，小刘随即跟上，站在旁边，刘艳花也远远的跟着，躲在餐室的隔断后面，看着他们两人。

李化成还是低着头，目光下垂，看着空空的茶几，他的双手十指绞在一起，放在膝盖上，过了好一会儿，他目光转向餐室，向着那边招了招手。正在暗中观察的刘艳花看到之后，应了一声走了过来。

“你做的饭菜很好吃，我喜欢。以后都由你来做吧。”李化成说。

“我就知道！我叔也说过我能行的！”刘艳花开心的笑着，她又往前走了几步，甚至超过了小刘的位置，手扶在了沙发背上。

“那种麻辣味道的酱，也可以像今天一样放在桌子上，我虽然不吃，可是闻起来很提胃口。”李化成目光炯炯，一直盯着刘艳花，刘艳花也不躲闪，两人目光直视，交流的是话语之外的信息。

“好嘞。”刘艳花轻声应着。“那酱的配方是我妈传给我的呢，她还给那个酱起了一个名子叫‘小包子’，你说她有趣不，把辣酱叫作小包子！”

李化成嘴角上浮露出一个僵硬的微笑，嘴中喃喃的重复着小包子小包子，“小包子好吃也好看，又白又胖的，”他说：“你陪我坐会，喝杯茶再走。”

说到喝茶，不用李化成吩咐，小刘就开始准备茶具，煮水，动作娴熟，很快一壶龙井绿茶就泡好了，他分别倒在两个玻璃茶杯内，端到两人面前。

“和大老板一起喝茶，我真是不敢当，三生有幸呐，”刘艳花话虽这样说，表现却是落落大方，端茶喝茶的动作姿势，都典雅优美，不像偏僻乡里出来的村姑。李化成喝了半杯，放下茶碗，让小刘去前院书房把那套《资治通鉴》拿过来，这举动很奇怪，但小刘并没有疑问，很快就离开了屋子。

“包子还好吗？”李化成问。

“她很好。”刘艳花说。

李化成用手指沾了茶水，在茶几上写字。

“朱光桥下”，“停车场里”。

“你看清楚了没有？”李化成低声问刘艳花。刘艳花点头。

李化成重新又写了一遍。刘艳花不等他问，轻声说知道了。两人不再说话，直到门外传来急促脚步声的时候，李化成才抬高声音对刘艳花说：

“你去收拾饭桌吧，晚饭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