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城天露楼上,张子平和化名风彦的白彦风推杯换盏,畅言谈笑。
直到这时,谈话中张子平才知道原来白彦风竟然是个了不得的大人物,中事科衙门监察使。
中事科衙门监察使的主要任务就是处理调查一些动摇朝廷根基的人事调查,还有就是紧急突发事件的调查和分析,乃是正三品的官员。看他年纪不足三十,竟已身居如此高位,张子平就已猜测他应该是**。但是慢慢的交流中,张子平才知道,他能不足三十就官居三品,虽然有些**的因素,但他的能力和业绩却也是一等一的。
他的爷爷乃是跟随明太祖开国的重臣,他少年时就曾经为他的爷爷出谋划策过,帮助帝皇破获了不少隐秘要案。他长大后更是以一等一的成绩考入中事科,只要是经他手的案子,就没有不了了之过,全部都能被他查的滴水不漏。在他的推动带领下,现如今的中事科被称之为大明朝的天眼,以致诸多邪门绿林、魔道黑帮俱皆蛰伏,不敢嚣张。
“只顾说些没用的了,来,子平,今日相见我很高兴,你我再干一杯。”
“好,干”
白彦风放下酒杯:“怎么这么久,逸冰还没来?”
张子平神色有些古怪的看了他一眼,问道:“白兄,你真的那么想见到逸冰吗,要知道逸冰想见你的心思更浓烈。”
白彦风一听,顿时笑了:“你这么一说,我还真是害怕见他了,你说我要不要现在跑路。”
坐在一旁的白彦风妹妹白彦珑听哥哥如此说,心生好奇:“哥哥你也有怕的人么?嘻嘻,我要好好看看能让哥哥怕的人长得是什么样子。”
白彦珑话音方落,就听到包房外传来了于逸冰的声音:“哈哈,我听到了什么?是我那一万多两银子来了吗?哈哈,小样,还想跑,哈哈。”说着,于逸冰已经推门走了进来,白彦珑抬头,于逸冰眼睛一亮:“呀呵,没想到还一个小美女,老实交代,刚刚说想看看我的,是不是你,小美女。”
白彦珑与于逸冰对视一眼,有些害羞的垂下头,听他如此说,不禁在心里骂了句流氓,但是却是荡漾起了一种别样的感觉。
“于兄来了,我想跑也跑不掉了呀,呵呵,逸冰请坐。这是舍妹白彦珑,年龄还小,希望逸冰你不要见怪。”
于逸冰自然不会在意,随身坐下,抓起酒壶,先痛饮了一口:“哈哈,来晚了先自罚一口。不过,说来,风彦,我们还真是缘分不浅啊,竟然在沙城也能碰到你。”
“是啊,缘分匪浅啊”
“风兄,既然缘分不浅,你欠我的一万七千两银子什么时候给我?”
“呃,这个吗,逸冰,先喝酒、喝酒,我敬你一杯先。”
于逸冰端起酒杯,二人皆一饮而尽,于逸冰笑眯眯的:“别以为敬酒,我就不要钱了,一万七千两还是要给的,大不了不给你算利息了。”
白彦风一阵蛋疼,只有可怜巴巴的像张子平求助。张子平也呵呵一笑,缓慢举杯:“逸冰,别动不动就谈钱,先吃酒。”
白彦风也跟着再次举杯:“来逸冰,你我兄弟几人同饮。”
于逸冰一副放过你的表情,然后也拿起酒杯:“看二哥面子,先放你一马。”
一旁白彦珑看自己哥哥暗自松一口气,不禁笑道:“真是难得看到哥哥吃瘪呢?”
“小珑,还嘲笑哥哥是不是,忘了是谁带你出来的了?”
白彦珑立马闭嘴,举袖饮酒,顺便捂嘴偷笑。
“说来,逸冰你一定是我命中克星。要知道我以前曾经破获一家京城有名的大赌坊,那赌坊有一个千王人物。我曾经请教过他,赌博时出千的手段,我也自认是赌技高超,难得一败。没想到和你赌钱,不好使了,我出千却不停出差错,而也见不到你有任何出千的手段,但就是很难赢你,也真是邪门。”
张子平内心偷笑“要是让你知道逸冰是靠失传百年的幽冥鬼手控制骰子的大小变化,你就会知道自己输得不冤了”
于逸冰故作高深莫测的一阵,自顾吃喝,良久才道:“不可说,不可说,难道我要告诉你我是老天爷亲儿子?”
看于逸冰那副贱贱的模样,白彦珑扑哧一笑:“呵呵,这人,还真是厚脸皮。”
“小美女说谁厚脸皮呢,别以为你长得可爱我就不会生气,我生气起来,我自己都害怕。”
“你怎么自己都害怕呢,怕什么?”
“怕自己会晚上偷偷钻进你房里,掀开你的小被子,然后拔了你的衣服,然后打你小屁屁……”
“流氓……”白彦珑一阵面红耳赤,转头道:“哥哥,他欺负我!”
“呃,逸冰,你再这么欺负我妹妹,我可就不还你钱了。妹妹别怕,他有钱在我们手里!”
“呃,好吧,忘了现在欠钱的才是祖宗了”于逸冰瞬间垂头丧气,众人一阵哄笑。
此时沙城守备府内,曾与白彦风一同出现的沙城守备将军萧琴坐在椅子上,端起茶水一饮而尽,神色起伏不定,良久,才侧身向他下首坐着的一位中年文士打扮的人问道:“可曾接到那边的消息了?”
“还没有,将军,但是这时候姓白的来此,是不是我们的事被中事科察觉了。”
“不像”萧琴摇了摇头接着道:“若是中事科真得到消息,也不至于白彦风亲自前来调查,更何况他还带着妹妹一起来的。而据我说知,他此来的目的是为了探望他爷爷旧时的战友赵老爷子。而且我也问人了解过,赵老爷子最近身体确实多有不适,甚有归尘的可能。作为至交后人,代替长辈前来探望看一看也在情理之中。”
“嗯,不过白彦风此人极善洞察,以防万一计,将军还是要小心白彦风此人。”
“呵呵,有非子你在为我出谋划策,我大可安枕无忧,一个毛头小子白彦风没什么好怕的。”
中年文士非子淡笑不语。
而在守备府门外也来了两人,一位是少年公子模样,一位是长得颇为普通的灰衣仆人模样。这二人正是之前在楼上“看戏”的锦衣公子主仆。
锦衣公子走上前向一名门后守卫温和笑道:“烦请这位军爷通禀一下你家将军萧琴萧大人,就说小人齐天求见。”
那守卫见这人相貌美的如同天人,又身着华服,他与自己说话,甚至有受宠若惊之感,连忙拱手应道:“公子稍待,小的这就去禀告大人。”
夜空繁星秉烛,万籁俱寂。
张子平从琴囊中缓缓拿出天丝汇韵琴安坐于屋脊之上,手指轻拨,琴音渐起。
张子平和李言找客栈被白彦风知晓之后,本欲邀请三人一起去赵老爷子府上同住。但张子平觉得与赵老爷子并不相熟,便婉言拒绝了。
沙城的客栈生意出奇的好,在遇上白彦风之前张子平和李言已经走访了几家客栈,但均已客满。白彦风得知后,就帮三人推荐了一个较为偏僻的农家客栈。如此地方,也正如张子平所愿,因为他弹琴市不必惊扰到太多人。就算如此,张子平弹奏的琴曲也选择清音飘渺的类型,例如《夜思》。
夜思这一琴曲是张子平自己所作,每每思念前世故家之时,总是有一种淡淡的忧伤,所以琴曲也有一种轻柔忧伤之感。琴声仿若溪水缓缓流过,淡淡的,若隐若现的,直让听得人心里会清清的、空空的。于逸冰这种心性乐观的人,第一次听到这首琴曲之时,甚至也和张子平一样,控制不住的流下一滴思乡之泪。因为他们两个都是一样的呀,沦落到天涯边的人。
张子平手随心动的弹着琴。于逸冰则静静的躺在屋瓦上闭着眼,不知在想些什么,还是在听张子平弹琴。而李言则目光静远,放佛逐渐陷入深远的回忆之中。
已经十余日了,李言有时会觉得这是一场荒诞的梦,一夕之间,放佛整个世界都没了,就只剩下自己一个人,形单影只。李言从来没有想过当失去所有亲人、朋友,整个世界只有自己该如何活下去。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独感,前所未有的痛开始从心中渐渐蔓延。
当一把十分锋利的刀划破手指,我们可能要过一会才能感觉到伤痛,而伴随时间的推移,这痛才会疯狂的爆发出来。
随着伤心的痛蔓延,李言的泪腺放佛被放开了闸一般,眼泪像溪流一样的急流而出。李言瘦小的身躯卷缩着,撕心裂肺的疼痛爆发、再爆发,它甚至毫不顾忌李言瘦小的身心能不能承受的住。
张子平拨动琴弦的手猛然停下,于逸冰也有所觉的张开眼睛。李言痛入灵魂的悲泣,二人只是听在耳里都感觉到自己的内心也随着有发痛的迹象。
父亲没了、母亲没了,从小到大陪伴自己的亲戚朋友玩伴都没了,整个世界在一瞬间猛然崩塌。而这深藏于心的惊天之痛在张子平《夜思》的引导之下轰然爆发。或许不爆发出来,李言就那样活在现实与梦境的夹缝中,失去理想、失去信念、失去自己对内心的主导,也许对他来说更好一些。但是一切都只是或许,如今都不存在了,因为它已经爆发了,爆发的那么彻底,那么无法阻挡。
李言感觉自己放佛置身于无尽的黑暗之中,冰冷、孤寂。李言拼了命的向前奔跑,当他觉得好像跑了几百年那么久,而陪伴他的仍旧是无尽的黑暗和冰冷。李言不甘心就这样放弃,但是无尽的冰冷黑暗像汪洋大海一样将他深深包围。而他似乎只是一只任凭欺凌的蝼蚁,而毫无反抗之力。
渐渐的李言越来越累、越来越冷,与其这样痛苦的拼命坚持,或许不如放弃一切,让自己随着冰冷黑暗消散掉也好过一些。李言开始发笑了,在无尽的黑暗之中,他放佛隐隐约约看到自己的父母正在向自己招手。
搂住李言的张子平和于逸冰无论怎么出言劝解,李言的身子还是止不住的抽噎颤抖,眼泪还是止不住的一直在流。一个人身体里到底有多少泪水,张子平和于逸冰可能不清楚,但是二人却敢肯定,即使二人从出生到现在所有流出的泪水加在一起,也不及李言这一会儿流出的眼泪多。
渐渐的张子平竟然发觉李言的身体在一点点的变凉。甚至连他的抽泣声也变得怪怪的,放佛不是在哭,而是在笑,但是听着这笑声却比刚才的哭声更让张子平和于逸冰为之心寒。
张子平连忙运转水寒心决,真气源源不断的输给李言,于逸冰也连忙跟随。
终于…虽然水寒心决的力量让李言的身体不再变凉,但是那梦魇般的笑声却始终不断。甚至张子平采用封穴的办法。阻止李言继续流泪。但是李言的眼角竟然依旧不时的溢出一滴滴泪水,而这泪水,早已不是泪的模样,因为泪的颜色是血红色的!
于逸冰正为之不知所措之时,耳边忽然响起了张子平平静的声音。
“小言,你要听一个故事吗?从前在一片森林里生活着一家幸福的百灵鸟。他们一家三口每天早晨都会在森林里携翼而飞,把他们美丽动听的声音传遍整个森林。森林里所有的动物们都喜欢他们,因为他们带给了动物们动听美好的声音。但是有一天森林里来了一群猎人,他们见了动物便杀,所有的动物都未能幸免于难,唯有小百灵鸟在父母的掩护下逃出生天。猎人们终于离去了,当小百灵鸟回到这片森林的时候,所有的动物都消失了,包括小百灵鸟的父母在内。小百灵鸟很伤心,它一遍遍的在这片熟悉的森林里穿飞,想要找到自己的父母和动物们。但是它最终没能再见到任何一个自己曾经熟悉的身影。从那以后小百灵鸟依旧在这片森林里穿越鸣叫,因为它知道,失去了父母,失去了所有的动物伙伴,但它还有一直伴它长大的森林,而森林的美好离不开它的鸣叫。小言,从现在起我就是来到陌生森林里的“新伙伴”你就是我张子平的弟弟,大哥需要你,我不允许你轻易的离开大哥而去。回来吧,小言,回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