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梦境变为游戏 第五章 夜幕

“一周的时间？”

听到前半段话，厉百苍面上泛起喜色，听到最后，转为不解地问道。

“是一周的时间。”郝云来敲了敲茶几道，“我实诚告诉你，长庚社目前没有成员，只有我一个人，所以如果我能解决你的问题，你在梦监会登记为长庚社成员一周时间，一周之后可以取消登记。”

厉百苍听明白了，左右瞧了瞧：

“难怪这里没有其他人，原来你就是社长，你是想让我成为临时成员撑过这个季度的考核。”

“没错，你支付不起报酬，我也在为考核的事情困恼，不如互助互利。”郝云来双手十指交叉放在茶几上，“放心，我不会要求你做什么，只是挂个名。”

“这，容我考虑一下……”厉百苍迟疑起来。

他倒不是担心别的，只是无法预知答应后会发生什么，对未来有一种恐惧。

郝云来没有打扰他，起身再去倒一杯水。

就在这时，褐木大门哐当一声被人打开，两名男子快步进内，其中一名大声道：

“不用考虑了，这个委托，‘梦之城’接了！”

说话之人正是昨日铁青着脸离开长庚社的张达承，今日打扮与昨日相比未做改变，只是少了那一副标志性的笑容。

另外一人则是穿着花里胡哨的衣服，脚步坚决，眼神更坚决的冯哲。

郝云来微微眯眼，声音有若寒风：

“你们是不是忘了这里是哪里？

“你们想收到梦监会的警告电话？”

他真是被这两个人恶心坏了，真没想到“梦之城”会做出如此不要脸的行径。

张达承呵呵笑着：

“郝社长，梦监会管的是已经达成的委托，这位先生可没有确定答应你的条件，委托未达成，那谁都可以接。”

“你是诚心要捣乱？”郝云来眯眼的幅度更大。

“我只是上门拜访的客人，拜访完自然会离开，梦监会可不会管这事，或者你去找警察？”

张达承还是那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笑容，再对有些茫然的厉百苍道：

“这位先生，我们不会提出你承受不起的条件，请到外边说话。”

瞬间，三人的视线全部集中在厉百苍身上。

厉百苍望了望张达承两人，再望了望郝云来一眼，犹豫几秒，还是起了身，对郝云来道：

“抱歉，郝社长，我待会再给你答复。”

话音一落，郝云来闭上双眼，不知是在养神还是在思考。

冯哲亦闭了闭眼，随即睁开，往门外行去，面上表情复杂，有些解脱，也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呵呵呵，请……”张达承笑出了声，领着厉百苍一同离开长庚社。

三人的身影很快在千梦街尾消失。

半响后。

“唉……”郝云来睁眼轻声叹息，“他们要是铁了心干赔钱的买卖，那我也没有办法，长庚社不做恶意竞争，以前不会，现在不会，未来更不会，这可是我爸定下的宗旨。”

“或者……”他拿出“命运的两界”，打开盖子，凝视表盘，抿了抿嘴。

“再用一枚指针改变运气？”

那枚指向正北方向的黄色指针莫名地充满了吸引力，郝云来视线聚集于此便没法离开，手指几次捏住旋钮又松开。

“……在不知道恢复时间的情况下，还是省点用吧。”

做出决定，郝云来倒是变得轻松，能转移注意力别的事情——

“这一出使我明白，运气的改变不是绝对的，或者是有限度。

“我改变了运气，让委托上门，有变为成员的机会，但最终结果还得靠我努力，而不是委托人哭着求着让我完成委托，成为长庚社的成员，呵呵，这不现实……

“当然，也有可能是青色指针改变的幅度不大，换成红色指针，或许会变成张达承出门摔断腿，来不了这里，委托人最后只能选择长庚社。”

对银怀表的效果又多了几条猜测之后，郝云来收好银怀表，等待厉百苍或许有的答复。

他没等多久，厉百苍出现在了长庚社的门口，身后是笑得眼睛都成一条缝的张达承，以及低头看地面的冯哲。

厉百苍一个人进入长庚社，来到郝云来跟前道：

“郝社长，对浪费你的时间我表示歉意，在和张先生交流过之后，我决定先尝试他们的方案。”

无需他开口，一见张达承一点都不掩盖的得意笑容，郝云来已经明白了答案。

强行忍住苦涩的笑容，郝云来保持风轻云淡的表情，点头示意自己听到。

厉百苍回头瞅一眼张达承，再望着郝云来，数次张口闭口，欲说还休。

“还有什么事，请说吧。”郝云来看出他纠结的心绪。

有郝云来开了口，厉百苍松了口气，小声道：

“那个……郝社长，我觉得，他们的方案不太靠谱，我可能明天还会过来找你，如果可以，希望你准备一下。”

“诶？”郝云来楞了一下。

“我先离开了。”厉百苍转身离开。

郝云来无视张达承春风得意的步伐，摸了摸下巴，自语道：

“好像我还有机会？

“也是，他的情况挺复杂的，‘梦之城’只是个C级处理所，大本营又在邻市，能调动多少资源处理这件付出与回报不成比例的委托……

“不过，我不能把希望都寄托在这上，还得另寻办法解决成员的问题。”

怀抱一丝希望，郝云来决定去隔着几条街的梦监会，尝试能否忽悠来一位临时成员。

……

日落之际，未有收获的郝云来在清闲之中关上长庚社的大门。

另外一边，千梦街的街头，大多数梦境玩家从这里离开千梦街，回家的回家，收摊的收摊。

张达承与冯哲挤出人群，到一间高档餐厅坐下，点菜之后，对面容姣好的服务员小姐露出一贯有感染力的儒雅笑容。

服务员小姐羞涩着低下脑袋，捻起菜单快步离去。

“你知道吗，我在你这个年纪时，像这样的美女从来都不正眼看我，”张达承突然对冯哲道，“但在我成为梦境玩家，进入‘梦之城’之后，只要我在她们面前展示笑容，再不经意间表露身份，就可以在入梦之前，来一段美好的邂逅。”

冯哲注视着张达承熟练的样子，好奇问道：

“怎么会？”

“怎么不会？”

张达承反问一句，接着自问自答：

“她们总以为自己攀上梦境玩家，进入社会上层，却不想想自己什么姿色，再怎么说，梦境玩家数量稀少，能顺利发展，进入处理所的梦境玩家更是少之又少，她们不过是我们的一夜记忆。

“每一个梦境玩家都有可能站在社会的顶层，前提是不走错路。”

说到这里，张达承顿了一下，再道：

“我想你应该明白我要对你说什么，没错，我要恭喜你加入‘梦之城’这个大家庭，这绝对是一个正确的选择，远比待在长庚社这艘即将沉没的破游轮要正确。

“只是，游轮再破也是游轮，还拥有价值，俗话说得好，烂船还有三斤钉，长庚社以往到达的高度就是他最珍贵的地方，可不能让这艘游轮重新开起来……

“你今天干得很不错，及时通知我拦住了这个委托，我会上报总部，你会得到奖励。之后，你就继续待在梦监会，做今日的工作，直到调回总部。”

冯哲张大了眼睛，要说什么。

可对上对方的眼神，勇气浑然散去。

他低下头，将本想说的“不是说好过几天去总部吗”这句话咽下肚中。

张达承未留意冯哲的动作，他余光注意到那位服务员小姐又端着酒上来，视线一直在自己身上，于是整了整领带，朝她儒雅一笑道：

“我嗅到这瓶酒有两股萦绕不散的芳香，一股旧，一股新，都令人沉醉。”

服务员小姐一下脸红了，匆忙放下酒离去，张达承瞄着她的娉婷的背影对冯哲道：

“晚餐之后，你先离去。”

“哦，好的。”冯哲顺着张达承的眼神，明白后者想做什么。

张达承才收回眼神，半歪头，左手摩挲下巴，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自语：

“这小妞还真不错，今晚是不会寂寞了。”

待酒菜上齐，张达承对心不在焉的冯哲举起酒杯：

“让我们庆祝今日的成功。”

……

夜晚，月亮皎洁，繁星当空。

沃斯兰德，光复城。

郝云来凭空出现在上次身亡的街道，行人对其鬼魅般的行为视若无睹。

他环首四顾，上次慌乱的场面已然恢复正常，被他踩塌的路面被木质障碍物围绕起来，禁止行人踏入。

他最后抬首，赫然见到头顶的破洞依旧存在，显露出黄蒙蒙的天空，未有人员进行修理。

检查完身处的环境，郝云来并未如往日那样检查自身面板，而是来到街道之间的一处阴凉缝隙，拿出“命运的两界”，检查指针动静。

果然，一如上次改变运气的样子，这次表盘仅存的两枚完整指针都转到了逆时针的刻度1。

这代表郝云来正在承受命运的强制平衡。

“改变的幅度不大，应该不会出现上次那样离谱的事情了吧……”郝云来有点心慌地收好银怀表，举目四望，“我会遭受什么倒霉的事情？最好是平地摔一跤，别来其他的。”

如履薄冰地回到街上，他一时注意上空的穹顶，一时注意地面的情况，还有两侧的房子，路过的行人与骑兽……

一切进入视线的，都受到郝云来的暗中警惕。

行走了约莫十分钟，临近此行目的地时，郝云来不由得松懈一分，小声咕哝着：

“好像……

“没有问题？”

声音还未落下，突兀从旁边酒馆冲出一窝手持兵器之人在街道上互相打斗，互相厮杀。

他们出手毫不顾忌，旁若无人，真对对手造成的伤害不多，反倒是伤及无辜路过之人。

郝云来被最先冲出之人冲撞酒馆大门的响声吓了一跳，早早缩在了街道的边缘，由此未受到这批人的影响。

“呼……”一边观战一边抹汗的郝云来长舒一口气，“经常混酒馆的源能战士都是一群暴脾老哥，一言不合就开打，还好我之前有遇见这样的事情，有提防，我就知道会这样搞我。”

街道行人纷纷避让，打架的双方还在僵持，谁都没有分出胜负。

唔……这一次强制平衡我算是挺过去了，至于这些家伙，由他们打去，待会有人收拾的，我就不掺和了……郝云来贴在街道边缘后撤，确定打架双方对自己造不成影响，放心地转身离去。

恰在这时，他耳畔传来了一道焦急的呼声：

“小心！”

一回头，郝云来愕然目睹一枚有成年男子手指长，浑身涂抹绿色毒液的飞镖从一条微小且唯一的路径避过所有行人，直朝自己极速掠来，刺入他的肩膀。

噗嗤！

鲜血飞溅！

哪怕做出反应在闪躲，郝云来仍然避不开这枚毒飞镖。

霎时，毒素造成麻痹和无力慢慢从肩膀向全身蔓延。

此刻，郝云来没有寻找毒飞镖主人的心思，也没有解毒和疗伤的心思，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

“汝之母，何为此？”

……

同样的夜晚，厉百苍回到了那个充满黑暗、灯笼红光与蜡烛明灭不定之光的世界，哪怕他早已习惯，还是觉得渗人。

双手都握着张达承交给他的护身十字架，厉百苍却未感到安全，哪怕前者信誓旦旦表示护身十字架就算驱除不了鬼物，亦能保护他支撑到雷闪的时间。

一回到那间不是他现在该踏足的大屋，他第一眼便留意到右手侧一位背对他漂浮在空，披头散发，一身红衣的厉鬼。

自然垂下的尖长指甲比身着的衣物还要血红，近乎黑色。

视野之中只有一位厉鬼，厉百苍暗暗吞了一口吐沫。

他敢肯定，隐身在周遭的厉鬼更多，还不如三五位显形在外。

好在，通过连夜的死亡，厉百苍摸索出一件事——

梦境玩家在进入梦境世界的前五秒不会被一切事物所注意。

即是为，他还有四秒时间可以远离这个区域。

由于这被称为融入时间的五秒时间，他每死亡一次，就离屋子大门更近一些。

他已经计算过，今夜的的融入时间恰好能令他打开屋门。

厉百苍毫不犹豫往屋门奔去。

融入时间一点一点减少，四秒，三秒，二秒，一秒……

吱呀~

他拉开屋门，入眼的是栽种墨绿色竹子的庭院，以及七八位漂浮在庭院里的红衣厉鬼。

她们都不约而同转过头颅，一双血红的瞳孔对准主屋之门，映入厉百苍的身影。

嗖！

顿时，七八道血色身影化成长虹，直指主屋之门。

同时，厉百苍感觉到了身后有劲风袭来。

他一个翻身，滚过门槛，避过身后的袭击。

在他半起身之际，其余的攻击完全临近，一对对黑红的尖爪即将落在身上，一团土黄色的光罩从手心迸发，笼罩全身。

当当当当当……

光罩先后弹开一对对尖爪，铿锵之声不绝于耳。

厉百苍反应过来，正要感慨，又听到了连绵的铿锵之声。

这一轮，铿锵之声由起初的响亮变得越发无力，如同不堪重负发出哀鸣的老家具。

厉百苍亦见到光罩的光度从亮转淡，完整的外表出现越来越多的裂缝。

直到某一刻……

嘭！

光罩破碎，护身十字架化作了齑粉，从手中滑落。

下一刻，他的身影被血色吞噬。

……

“嚯！”

从梦中惊醒，厉百苍熟稔地拿起枕边的毛巾，擦去一身冷汗。

再拿出镜子，就着昏暗的灯光，清晰看见自己苍白的面色，漆黑的眼眶，他无力道：

“离大门还有好长距离，我当时为什么想不开进入那里。

“该怪厉鬼太聪明，会埋伏，在我进入主屋才现身，还会该怪我没有戒心，以为找到了安全区……”

“唉……希望长庚社能帮助到我吧……”

又叹息一声，厉百苍将希望寄托在长庚社上，一夜未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