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后。
中州,白玉京。
天上白玉京,地上十二楼,仙人抚我顶,结发授长生。
二十余年前,白玉京还不叫这个名字,人们更喜欢叫它上京城。
只不过先皇仰慕仙道,加上一些不知名的原因,这白玉京也就此定了下来。
过去二十了多年,一代半人,白玉京的名字便深入人心了。
“这就是白玉京吗?真大啊!”
白玉京的城门前,玉姝和当年的徐立一般,发出同样的感叹。
徐立看着白玉京,心中却并未有太大的波动。
于旁人而言,白玉京是天下第一大城,是赵皇朝的中心,可于徐立而言,这白玉京已然小了一点。
“进城吧。”
徐立漠然道。
“嗯,徐前辈,我们要去找大师兄吗?”
玉姝站在吕世良面前,小脸蛋上多了一丝期盼。
“嗯,我把你送到石有道那,之后便看你自己了。”
徐立拍了拍不老实,眼神乱飘的吕世良,淡淡道。
“谢谢徐前辈,这一路上您对我照顾得很多了,而且从您身上,我也学到了很多东西。
我相信,我一定能够帮得了大师兄的。”
玉姝握了握小拳头,很有信心。
虽然短短一个月,但却是她过得最充实的一个月。
积攒了好几年的问题被一次解答了个干净,甚至她没考虑到的问题都会被徐立指出来。
虽然修为没有得到提高,但基础又被重新理过了一遍,玉姝相信,要是遇到了一个月以前的自己,她能打三个。
“不用这么客气,举手之劳。”
一边说,徐立一边牵着很不乐意的吕世良入了城,。
检查很严格,徐立也没什么证件,曾经他倒是有个百无禁忌的通行令牌,不过那是临时的,现在早已经不管用了。
但在徐立的心神影响下,守城官兵并没有发现什么不对,还很客气地送他们进了城。
甫一入城,徐立便发现了些许不对劲。
这白玉京荒凉了些。
徐立暂时只想到了这个形容词,来往过客俱是神色匆匆,就好像身后有什么追着他们一样。
城门口的城墙角,还有暗红色的血渍无法冲刷干净,护城桥下有一丝淡淡的,却无法消散的血腥气。
护城河下,流淌的小河依旧清澈,但鱼儿却格外肥美,好像伙食很好。
“你大师兄说要到哪儿去找他了吗?”
徐立问玉姝。
白玉京占地还是挺大的,即便是徐立以神识扫过,也最多看过四分之一的区域。
但白玉京藏龙卧虎,徐立还是不敢这么放肆的,万一撞破了谁家的丑事,岂不是无端结仇。
玉姝眼珠子已经被白玉京的繁华勾住了。
在徐立眼中略显荒凉的白玉京在玉姝眼中,却是繁华无比,她还从未见过这么大的城,看过这么新奇的玩意儿。
听闻徐立问话,玉姝歪着脑袋想了会,才略有些窘迫地摇了摇头:
“不知道,不过,不过大师兄好像说过,要是徐前辈真的来找他了,就一定会知道他在哪儿,他好像给过徐前辈地址。”
听后,徐立略微思索了下。
便朝着城南而去。
曾经石有道的确给了他一个地址,是在他得罪了齐王以后,那石有道神神秘秘地给他的。
这所谓的城南城北其实都是白玉京的外城,真正的内城只有一个,那便是赵国皇宫,这片土地上最为神秘,最为威严的地方。
即便是各大宗门的山门也比不上这片皇宫。
路上,众人见了徐立等人,竟是避之不及。
这让吕世良心里怪不是滋味的。
“主人,我就是普普通通的一头驴子,怎么大家看我的眼神都这么害怕,是我做错了什么吗?”
吕世良顶着头上越发狰狞的独角,身上鳞甲层层叠叠,和铜钱一样,越发紧密细小,随着说话,他的甲片也在伸缩,里面冒出一丝丝火气,就好像鳞甲下的不是血肉,而是熔浆一样。
徐立瞅了一眼,没好气道:
“你这也叫普通驴子,做错了什么,心里没点数吗?别说话,就最正常了。”
“好吧。”
吕世良垂头丧气。
“到了。”
徐立打量着头上这个名为南山斋的铺子,好像是个香火铺子,里面卖些烛火,熏香,香炉之类的。
在店铺外打理的是个没有剃度的小尼姑,模样清纯,宽大的袍子将她的身材全都盖住了,也看不出什么虚实来。
“欢迎光临,请问客官需要些什么?”
小尼姑先是被吕世良模样吓了一跳,然后很快镇定下来,看向领头的徐立。
“我找长平师太。”
徐立并没有拖拉,直接说明来意。
虽然他看出来面前这位小师太修为不错,十五六岁的年纪,却有炼气中期的修为。
“你们想找我师父?”
小尼姑倒是没有什么防备之心,客气说道:
“我师父不见外客,所以各位还是请回吧。”
“嗯?”
徐立眉头一皱,再次道:
“我是石有道介绍来的,他是长平师太的朋友。”
“我不认识石有道,不过你们说他是我师父的朋友,那你们有信物吗?”
小尼姑倒还是很客气,没有出什么恶言。
信物?
徐立想了想,当初石有道好像是给了他个什么信物,是个珠子,还是令牌来着。
不过此刻应当不在他的空间戒指当中了。
毕竟随着修为的提高,他的空间装备一变再变,从纳物袋,到储物袋,再到空间戒指,再到更大的空间戒指。
装备里面的物资倒腾了好几遍,一些不重要的,他就随手扔在一个小储物袋中,布置了一番,也算是个前辈洞府了。
这算是他的恶趣味了,毕竟自己修行这么久,也没见过什么前辈洞府,得到什么遗泽,他就自己冒充了一回。
那信物当是不知道塞到哪儿去了。
“没有信物的话,我也没办法,香士还是请回吧。”
小尼姑摊手道。
徐立神识一扫,小尼姑很是敏感,感觉自己刚才好像被看了个空,她捂住前胸,有些羞愤道:
“你想干什么?”
徐立可不会对这种小萝卜头感兴趣,他只是找一找长平师太在不在店铺。
“找到了。”
徐立轻笑一声,伸手一拿,玉姝和吕世良就随着他进了店铺后院,一个同样没有剃度,眉发雪白的冷艳女尼姑正坐在一棵桃树下看着一本佛经。
女尼姑虽然眉发皆白,但肌肤白嫩,若二八少女,五官俊美,带着一丝英气,身上还有那股岁月酿成的成熟气质,令人不自觉沉醉在她的风情之中。
但可惜的这女尼姑是个独臂,一方衣袖空荡荡的,风一吹,就带起一截衣袖。
若是换个场景,换身衣服,说她是一个养在深闺的大小姐,也是可以的。
但她就是徐立要找的那人,长平师太,一个筑基修为的女真人。
“你是谁?”
长平师太缓缓放下佛经,面对这不速之客,也是不慌不忙,就好像世间已经没有什么能够令她动容的了。
“长平师太?”
“是我。”
“那就好了,我是石有道的朋友,石有道,你认识吧?”
“有道,你是有道的朋友,我……”
长平师太终于神情有了波动,那是温柔,思念,还有一丝丝愧疚。
徐立心中咯噔了一下,这是有情况?
难道他那位石兄弟人品这么差,口味这么重?
要知道人家可是位尼姑,就算没剃度,人家也是尼姑,还是个老尼姑,面貌可以改变,但一些东西改不了的,徐立的眼力一眼就可以看出,这女尼起码五十余岁了,做石有道的母亲都足够了。
不能再想下去了。
徐立拉出玉姝,直接说道:
“这是石有道的小师妹,我今天来便是带他来找石有道。”
玉姝也看出来情况有些不对,但既然被拉了出来,她也落落大方地朝长平师太见了个礼。
“好孩子,好孩子。”
长平师太一听这是石有道的小师妹,目光就更加温柔了。
“到我这儿来,我会将你送到有道那儿去。”
玉姝磨磨蹭蹭地走了过去,还一步三回头,不时看向徐立,好像在求助。
徐立拱手道:“师太,还请告诉我石有道在哪?”
“你们不知道吗?”
长平师太拉着玉姝的小手,站在一起,就好像姐妹一般,听到徐立的问题,她奇道:
“有道就在皇宫啊。”
“皇宫?他跑皇宫去干啥,难道他到皇宫当侍卫去了?还是他那么差的资质,也可以被皇族收作供奉,哦,应该是他师父带他去的吧。
那么师太有方法联系他出来一趟吗?”
徐立推测了几句,便回归了正题。
“看来你是真的不知道,不过你将有道的小师妹送了过来,也算有情有义,便不要淌这趟浑水了。”
长平师太道了一声佛号,说道:
“有道现在有些难处,可能出不了宫,我会找机会将这小姑娘送过去的。
你有什么需要的,也可以同我说,便算是你带着她上京的报酬吧。”
徐立最讨厌这种打迷糊的话了。
他皱眉问道:“师太,我此来,送玉姝找她大师兄是一码事,但我要同石有道相见又是另一码事。
还请你行个方便,让他出来同我一见。若是让我闯入皇宫,便有些不美了。”
他要见石有道,倒没有什么必须的原因,只是想见便要见到。
“闯皇宫?小哥倒是好大的口气,罢了罢了,你有什么想要跟他说的,我可以替你传达,但他实在不方便与你相见。”
长平师太再次婉拒道。
“见与不见,师太无法替他做决定,我想见的人,便是当今皇帝,我也要见到。”
徐立掷地有声。
以他的修为境界,这世上,还真没有多少人可以拒绝他的意愿,起码在大赵这片地盘上没有。
长平师太眉宇间多了几分煞气,看向徐立,沉声道:
“那便请回吧。”
徐立深深看了一眼长平师太,最终还是没有出手。
毕竟不是啥仇人,人家不愿意,动了手反而不美了。
“玉姝,我们走。”
徐立叫上玉姝。
玉姝正被长平师太握住手掌,有些不知所措,听到徐立声音,连忙挣脱了,急急忙忙退了回去。
“站住。”
长平师太指着玉姝说道:
“既然她是有道的小师妹,又让我见了面,我就要照顾好她。所以你可以走,她要留下。”
徐立看向玉姝:
“你想留下吗?”
玉姝赶紧摇摇头:“我要跟着你。”
这还用选吗?
一个是修为高得没边,待人又好的前辈大哥哥,一个是一见面就拉着她不放手,还故作慈祥的老女人。
选谁,不是很明显吗?
“你可要想好了,跟着他,你就找不到大师兄了?”
长平师太展露出了与之前完全不同的气质来,有些刻薄。
“我……我不信你,徐前辈可以带我找到大师兄,哼!”
玉姝调皮地朝长平师太吐了吐舌头。
“吕大哥,我们走!”
说着她拉上一直装作隐形驴的吕世良。
吕世良瞪着眼睛看了玉姝一眼,似乎十分不爽。
玉姝不知道自己又错在哪了。
吕世良见这个不开窍的,连忙传音道:
“玉姝妹子呦,记住了,在主人面前,他让谁说话,谁就能说话,他不让的,你也别乱拉着。
你说我这好好待着,你把我扯进来干啥,下次可一定要注意了,呀呀……主人生气了。”
吕世良的驴耳朵一缩,连带着玉姝都缩了缩小脑袋。
果然,徐立目光有些冷了,他看着长平师太:
“你威胁我?”
“这不是威胁,我可以告诉你,当今世上,知道有道现在在哪的人,不超过一掌之数,而我就是其中之一。”
长平师太就像在阐述一个在普通不过的事实。
“那我可就要好好问了。”
徐立突然一笑,一伸手……
“你想干什么?放肆!”
长平师太只觉心头一窒,就好像有什么阴云陡然笼罩在头上,无法散去,心里头闷闷的。
下一刻,她预感成真了。
她眼前出现了一个遮天蔽日的大手掌,从天而降,朝她狠狠压下。
她动作倒是不慢,残缺的右手从袖中一甩,便有一方手帕滴溜溜旋转而出,出至半空,便骤然放大,而后手帕上有水帘一样的光幕激发而出,挡在手掌面前。
可完全没有用,水幕破碎,手帕也露出几道裂纹,那手掌还是下来了。
再一个恍神,徐立等人还在面前稳稳站着,但长平师太只觉手脚不能动弹,方桌上,佛经上盖着一方残破的手帕,而她的脖子间更是传来窒息的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