崟河记 第一百九十三章 品无高低之分

阴阳仙翁竖起耳朵得知事情缘由，原来这对男女点了一道酒楼招牌菜盐焖罗汉羹，主要食材是仙界朱雀族的朱雀肉以及魔族兽魔族的蛮虎肉。朱雀、蛮虎陨落之后，尸身可是大补，带到交易星球作为食材卖给各方势力，不过需要隐蔽操作，否则会引起朱雀族和兽魔族的疯狂报复。

这道菜的烹饪技法朴实无华，盐是主要调味料，曾有佛门罗汉品尝后赞不绝口，故而取名为盐焖罗汉羹。仙界与魔族当中有人猜测盐焖罗汉羹取自朱雀或是蛮虎，但因为交易星球本来就有收集仙、魔交锋战死者尸身的风气，况且魔族修炼资源有限，热衷于将同伴和对手视作大补。但这种事情只能暗地里操作，满大街叫嚷吃谁的肉，那可就犯了忌讳。今天吃蛮虎，明天自己的族人甚至是自己也有可能变成他人的盘中美食，必须要有这份觉悟。

酒楼东家名字叫赵理，以前是仙魔族幻海城的普通一员，原为食肆厨子，日子过得很紧巴只能勉强糊口，为了让全家老小日子好过些，知道交易星球蕴藏商机便壮着胆子搭乘大宗门安排的飞行器过来冒险淘金。

赵理善于琢磨、创新，能将各种仙家食材以民间风味呈现出来，凭借厨艺在得道成仙之人面前成为香饽饽。赵理自认为是一介凡人，在各路神仙面前必须保持足够的低调，否则不但生意难做，小命也随时不保，所以长期以来小心谨慎。赵记酒楼在交易星球闯下赫赫名声，仙、魔双方有不少人是这里的熟客，即便有人不小心吃到本族人，也不会借故闹事。

那位仙界中年男子对伙计说：“请将贵店东家请出来，我有事与他商量。”仙界无论是谁待人接物都很客气，面对凡人同样如此，伙计踌躇半响转身进入后厨，不大功夫就见一位满头大汗的壮汉急匆匆赶来：“贵客您好，不知有何吩咐？”男子见到酒楼东家确如传说是人族，犹豫一下轻声笑道：“不是什么要紧事，久闻赵师傅大名，没想到初次见面会是这种方式。”赵理见对方态度还算平和，心里稍微松一口气：“贵客有何指教？赵某必定虚心接受。”

男子见同伴朝他点头，屋内魔族人也未表露出任何不满，于是温言说道：“实不相瞒我二人均身具朱雀血脉，知道交易星球的规矩，并不是因为这道菜里面有朱雀肉找赵师傅出来问话，不怕让诸位见笑，我们虽有朱雀血脉，却与朱雀族有些私怨，所以慕名而来品尝这道盐焖罗汉羹。找赵师傅的原因是菜里面根本没有朱雀肉，故而想当面征询，请赵师傅勿要见怪。”

酒楼里顿时鸦雀无声，在场众人以魔族人居多，此时都在关注双方一言一行。能来交易星球寻找机缘的人，至少不会在这颗星球上对另一方怀有强烈敌意，否则一拍两散对双方都无益处。仙界二人的意思很明显，就是盐焖罗汉羹里面没有朱雀肉，如果真是这样，意味着今天在场点这道菜的人以及原来吃过的人全部受到愚弄。

说假话遭人鄙视，如果是一个普通凡人在神仙面前耍心机说假话，其悲惨后果可想而知。这也是仙界中年男子见到赵理本人之后略显犹豫的缘故，他能感觉到赵师傅不是奸滑之徒，其中应该有些误会。

赵理从震惊当中回过神来，擦拭额头冷汗轻声说道：“上仙切莫吓唬赵某，赵某向来诚信经营，从不做以假乱真之事。”那女子轻声笑道：“赵师傅无须惊慌，我们并无恶意，只不过就事论事想弄个明白。贵店除了你和那两位伙计之外可有仙界或者魔族的道友担任护卫？”“赵某乃一介凡人，从家乡来到交易星球只为多挣些钱财，实在是拿不出余资请仙师担任鄙店护卫。”女仙人闻言点头：“我明白了，这件事不能怪赵师傅，因为你无法辨别真伪。贵店的朱雀肉确实有问题，原因不在你身上，而是卖给你的人，暂且不论有意或者无意，结果便是这道菜里面没有朱雀肉。”

赵理面如死灰，他知道自己完蛋了，诚如对面女仙人所讲不管有意或是无意，以结果而论就是欺骗。骗一屋子仙人，再加上之前光顾酒楼的成千上百名仙人，死都是轻的。想到会连累家人、连累伙计，赵理不禁悲从中来，留着眼泪颤声说道：“赵某有眼无珠，应该受到惩罚，但请勿要怪罪两个伙计，他们什么都不知道。另请诸位上仙垂怜，如能高抬贵手放过我的家人，赵某不胜感激。”说罢抄起腰间的剔骨刀往心窝处狠狠刺下，女仙人伸出一根手指顶住刀刃：“赵师傅真是急性子，常言道好死不如赖活，我没让你死，何苦自寻短见。我们享用的美食本就是交易星球特有规则之一，你从来没说过盐焖罗汉羹一定要用朱雀肉，对吧？做人要讲理，做神仙也要讲理。”

旁边的魔族人听到这句话都高声赞同，如果赵理是魔族修仙之人，他们肯定会出手相助，但为凡人打抱不平有点不值得。没想到仙界这两个人并没有咄咄逼人，了解情况之后还帮赵理说话，在场魔族人自然乐见其成。

赵理深吸一口气：“话虽如此，事实与我本心相违，这道菜就是这么定的，岂能临危篡改，我应该为自己的错误承担后果，否则有愧于‘理’。”仙界中年男子拱手笑道：“今天给赵师傅添麻烦了，我很高兴能通过这个麻烦结识赵师傅。在交易星球才能吃到此等食物，在座诸位都心知肚明，我二人只为搞清楚事实才加以问询，并非是要追究赵师傅的无心之过。今天的事情迟早会发生，你有错，也没错，因为你不具备辨别能力。莫不如赵记酒楼出品的菜肴请大家多多包涵，不要计较所用食材，口味始终如一便可，也请赵师傅更加用心展现自己的厨艺，诸位可否认同？”在座众人一致鼓掌同意，赵理作揖致谢感激不已。

那男子对女仙人轻声说道：“我们身怀朱雀血脉才有今日成就，何必为错综复杂的恩怨让自己陷于执念无法自拔，对朱雀一族应该感恩而非怨恨。今日不虚此行，赵师傅的盐焖罗汉羹让我想通了。”

阴阳仙翁对道巍温言说道：“我在魔族属于顶尖存在，当日所见角色皆为蝼蚁。如果赵理因此自裁，我不会挽救他的生命，只会迁怒于那两个较真的蠢家伙。赵理的眼神里面有惊恐和不甘，但那种坚持自认为理的决绝是其最后呈现。知错、认错，不作抵赖，他是愿赌服输之人。那两个蠢家伙有同理心，这是最大的可爱，我事后越是琢磨越觉得如此，当时没顾得上敬他们一杯酒。这些所谓的蝼蚁给我上了一课：品无高低之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