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排行 分类 完本 书单 专题 用户中心 原创专区
笔趣阁 > 玄幻魔法 > 蚁贼 > 38 并推

蚁贼 38 并推

作者:赵子曰 分类:玄幻魔法 更新时间:2023-04-20 15:13:33 来源:笔趣阁

气可鼓,不可泄。

被方从哲接二连三地打岔,杨宪本来气势如虹,此时不免泄气,圆睁双目,瞪着对方。方从哲偏不看他,眼神游移。杨宪无可奈何,按下怒气,回答说道:“舍弟有职务在身,数日前已出城公干。所以并没有在席中。”

“原来如此。”方从哲转回视线,跌足嗟叹,现出惋惜的神情,连连说道,“缘悭一面,可惜可惜!”裣衽正容,问杨宪,说道,“刚才见先生似乎有话想要说。久闻先生大才,不知道有什么想要教我的?”

杨宪略拾前勇,强颜道:“方使远来,与我金陵士子相见,头一句便是指责俺们‘不知礼’,其势也何其汹汹!在下才疏学浅,没有什么可以教尊使的。但是有一句话却想要请问尊使:既然俺们金陵是一个‘不知礼’的地方,那么尊使又为何跋涉山水,不辞千里前来呢?是为何事?”

方从哲自来到金陵后,连着几天,朱元璋都不见他。对他的来意,金陵诸人其实早就心中有数,一清二楚。因此,杨宪的这个问题便就问的非常刁钻,如果方从哲照实回答,难免便会落人嘲笑。有事来求金陵,还不肯低三下四,反而气势汹汹地指责人家“不知礼”。怎么也说不过去。

所以,方从哲不能够回答实话。

但是,又有个麻烦就出来了。如果他不回答实话,那他来求见朱元璋是为何事?总不能临时捏造一件事。这样做的话,就等同把正事耽误。

方从哲不慌不忙,微微一笑,说道:“‘不知礼’之言,是我方才的冒昧狂妄之词,还请先生不要放在心里。今番我前来金陵到底是为何事?想来诸位大贤应该是早已清楚。实话实说,从哲这回来金陵,就是作为一个说客而来的。‘故作惊人之语’,此为说客常态。先生又何必计较?”

“伸手不打笑脸人”。

方从哲这么一老老实实地说话,杨宪反倒是没了脾气。更何况因被接连打岔,他的气势早不复开始,却不肯就此偃旗息鼓,姑且振奋精神,挺身直立,厉声说道:“‘故作惊人之语是说客常态’。如此说来,方使乃小觑俺金陵无人,所以故说大话,用之以来侮辱吴国公,侮辱俺们么?”

“吴国公威震华夏,可谓‘绝世枭雄’。从哲在益都的时候,尝随侍燕王左右,很多次都听到燕王称赞吴国公,赞其为‘江南英雄第一’。从哲此次前来金陵,正是为了向吴国公转达我主对他的爱慕与钦佩。先生所谓的‘侮辱’二字,真不知从何谈起!诸位先生或学富五车,为江南学问的重镇;或深明将略,有临机制变的高才。从哲虽远在益都,但对诸位先生却也是钦慕已久。先生又所谓‘侮辱’二字,也不知从何谈起!”

“尊使不愧‘说客’的自称,果然伶牙俐齿。但是,有句话不知尊使听过没有?”

“先生请讲。”

杨宪不屑一顾地说道:“尊使纵三寸不烂之舌,能说得天花乱坠。惟独可惜‘辞胜于理,终必受诎’。”言毕,不再与方从哲辩论,昂着头,很高傲地坐回席内。

春秋战国时诸子百家,其中有一个“名家”,以善辩而著称。“名家”的代表人物公孙龙,有“白马非马”之说,接近“诡辩”的范畴,几乎没有人能把他辩倒,周游在诸侯的门下,独领一时的风骚。

他曾经做过平原君的门客,平原君很器重他。

但是有一天,孔子的七代孙孔穿从鲁国来到赵国,面见平原君,在与平原君经过一番交谈后,平原君对公孙龙说:“公无复与孔子高辩事也!其人理胜于辞,公辞胜于理。辞胜于理,终必受诎。”

公孙龙是“辩士”的代表;孔穿是孔子的后人,自然为“儒生”的代表。杨宪引用这一句话来评价方从哲,换而言之,也就是鄙视他徒逞口舌之利,没什么真才实学,不是“大道”。荀子斥责公孙龙,说他是“此惑於用名以乱实也”;邹衍则批评其为“害大道”,“不能无害君子”。

方从哲读书也很多,一听就明白了杨宪的意思,也不生气,依然还是微微一笑,说道:“先生高谊,从哲本来对您是十分仰慕的。但如今听先生此言,实在令从哲大失所望。

“古人云:‘识时务者为俊杰。’‘时务’是什么呢?‘时’者,当前;‘务’者,事情或形势。真正的俊杰应该是视当前的形势而采取合适的应对。现如今的形势是怎样的呢?元失其鹿,豪杰竞逐而雌雄未决。此乱世也。

“这是一个大争之世。便如古之春秋战国。昔春秋战国时,以孔子之儒,尚且称赞子贡的辩才。以孟子之名,尚且以‘知言’自许,并且以‘好辩’著名,不仅如此,他还身体力行,‘后车数十乘,从者数百人,以传食於诸侯’,积极地在各诸侯国从事游说。《战国策》记孟子劝齐伐燕,言称:‘今伐燕,此文、武之时也,不可失也。’这难道不是纵横家的典型说辞么?大儒荀子,其本身虽无纵横之行,但在其书中却有‘谈说之术’的分析。可为‘纵横之法’,堪为‘游说之经’。《说苑》的《善说》篇开篇明义即录引其论,并将他与鬼谷子、子贡、苏秦等相提并论。

“就连孔、孟这样的圣人,荀子这样的大儒,还都带有‘辩士’的风采。可我适才听先生的言论,似乎对‘辩士’不屑一顾。难道说,先生认为您的学识已经越孔、孟,可以批评圣人了么?

“孔、孟何以为此?‘识时务’者是也。为了‘出而用世’因此不得,尽在

已而为之。若是不用‘辩说’来当作手段,便无法把学识‘用世’。‘识时务者为俊杰’。如果纵有才学,却不识时务,无非一截朽木罢了。”

方从哲出使松江、大同时,都先后有人用“纵横之术惑君乱国”等等的骂名来诘难过他。因此,方从哲对此是早有准备,半点儿不乱的。并且较之他前两次的反驳,他这一回的反驳更是洋洋洒洒,引经据典,把孔、孟、荀子都当作正面的例子举了出来。又重点渲染了“识时务者为俊杰”的这个概念。一番反驳说过,堂上的金陵群臣皆无言以答。

温暖的阳光在室内流淌,案几坐席都是古朴的造型。

方从哲一人立在堂上,独自面对江南、淮泗间的名士。其中年老者白苍苍,足以为他的祖父;便是年轻的也至少三旬开外,可以当他的叔伯辈。但是此时此刻,这些人却皆默然无言。一时间,堂上沉寂。

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一人缓缓起身。

但见此人,年近五旬,头戴儒巾,颔下长须,头和胡须都已经花白。虽然年龄长过方从哲许多,在站起身后,他却先端端正正地行了一礼,丝毫没有托大,完全是与同辈相见的礼节,行礼过后,他方才开口说道:“以前我就曾经听说过尊使‘善辩’的名声,但是对传言中的话总是有些不能相信,不过今日一见,当真名下无虚。尊使端得辩才无碍,真是口若悬河。……,在下金陵陈遇,却有个问题想问尊使。”

陈遇,金陵人,字中行,号静诚。尝为蒙元的温州教授,后弃官归隐。朱元璋入金陵,得其辅佐。“每询以大计,皆称旨,命以官,始终不受。”甚得朱元璋的信赖。朱元璋曾经手写“中行先生”四个字来称呼他,并且先后数次亲自登门,去他家拜访他。

并且,陈遇擅长丹青,“曾写太祖御容,妙绝当时”,还给朱元璋绘过画像。因此,在金陵的群臣中,他虽没什么官职,但是地位却很重要。

方从哲心知,此人必是室内金陵群臣的领,若要想见朱元璋,必得过了他这一关。当下肃然起敬,还礼说道:“久闻静诚先生人品金陵第一。从哲心慕也久,今得一见,幸甚至哉!不知您有什么问题?请先生讲。”

陈遇的问题并不难,甚至听起来很随便。

他问道:“尊使的兄长方希哲现在金陵任职参议,与我是为同僚,彼此熟悉。我的问题便是想请教尊使,尊使在益都,尊兄在金陵;尊使能言善辩,固然使人叹为观止,但是尊兄却寡言慎行,极得‘慎独’之道。贤兄弟本为同产,为何志业迥异?”

此问看似心平气和,只是请教方从哲为何他兄弟不同,实则在问题中埋下了陷阱。兄弟两人性格的不同只是一个幌子,这个问题的重点是在前边:方从哲在益都,方希哲在金陵。——这才是陷阱和圈套的所在。

如果方从哲一个回答不好,要不就是抬高了邓舍、贬低了朱元璋,从而形同在主人家贬低主人,导致“不知礼”;要不就是太高了朱元璋,贬低了邓舍,从而出使在外不能宣扬本国威风,导致“有辱使命”。

方从哲心道:“‘姜还是老的辣’。久闻陈中行笃学博览,有‘天资沉粹’的美誉,素来号称‘金陵第一人品’。但是为人朴实,看来却并不代表就不聪明。他的这个问题,仿佛温和,却便就譬如重剑无锋,一个回答不好,就必会惹人讥笑!较之杨宪的咄咄逼人,更是高出一筹。”

风卷叶梢,从院中卫士的锋镝间吹过,带一丝凛冽的金戈之气,悄无声息、浸入室来。

……

“五月南风兴,思君下巴陵。”

棣州城外的绿野上,罗国器与姬宗周等人策马回城。一边行,一边感受着南来的暖风。罗国器仰头瞧了瞧天色,笑道:“快到傍晚了。……,前几天热得叫人汗流浃背,半点不想动。这几天倒是变得凉爽起来。”

“天高气爽,正用兵之时。天气变得凉快些也有好处。最起码,等到开战的时候,士卒们不会太过劳苦。”

“昨天我见到讲武学堂里出来的一个学生,在学堂中时,他学过天气。听他说起,也许过几天还会有场雨下。要是果真如此,那真是最好不过了。”

“是呀。如今城外营垒已成,下场雨,一来,可以去去热气;二来,雨后道路泥泞,或许也能稍微推迟一下元军的来袭。”

出城已经有大半天了,马不停蹄地连着检查了两处营垒,姬宗周毕竟文臣,身体上有点吃不消,觉得跨在坐骑上的两腿内侧都被磨得生疼了。再加上离城渐近,他又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前两天和姬冲的那次夜谈,姬冲执意不肯先回益都。一念及此,他更是不但身体疲累、脑袋也顿时疼痛起来,尽管仍旧坚持和罗国答,但难免显出来有些心不在焉。

罗国器是城中主将,所以行在队伍的最前边,出了姬宗周半个马头,这时回,扭过头瞧了眼姬宗周,见他面色低沉,似有心事,微微一怔,顺着他的视线望向城中,看到城头上戍卒走动,一面大旗斜斜插出,上写了一个“姬”字,却正是姬冲所部。顿时猜出了姬宗周的心事。

他笑了笑,说道:“前日主公有军文送来,提及姬冲。说若是姬冲想要回去益都,令我不要阻拦,从之便是。本来昨天就想与大人说说这件事的。只是这几日军务繁忙,暂时没顾得上。大人,你可与姬冲谈过了么?”

姬宗周扯动面皮,大约是想笑,但是终究却没有笑出来,说道:“有劳大人关怀。犬子现今在大人的帐下,料来大人对犬子的脾气性格应是十分了解。犬子年轻气盛,且对主公忠心耿耿,当此强敌来临之际,他又怎肯弃城而走?并且,他就算想走,我也不会同意的。就连大人都还没走,他既身为大人部将,统领千人之众,又怎能先奔逃?

“不瞒大人说,我和犬子见是见过了,谈也谈过了,但我们谈论的却并非回去益都,而是说的‘城在人在,城失人亡’。”

罗国器几乎不能相信这话是姬宗周说出来的,但看姬宗周的表情,又不像是假,油然生敬,敬佩地说道:“贤父子乃心王室,虽处危险之中而面不改色、彼此激励,真是忠臣孝子的典范。‘城在人在,城失人亡’八个字,的慷慨有力。国器虽自甘不如,但也愿与大人以此共勉。”

姬宗周暗中长叹,有苦自己知,他想道:“反正姬冲是不打算先回,而有主公的严令在,我也走不成。就算会死,也至少死个好名声吧!唯有希望姬冲能够说对,若我父子同时命丧此城,主公会能更善待我家。”

颇有“破罐子破摔”的索性。

不过,他想虽如此想,听了罗国器的称赞,心中却不由一动。他从没听过别人的真心称赞,隐约里,似有一点异样的感觉。这感觉来得很快,去得也很快。还还没等他细细品味,陡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远处传来。

诸人停下前行,迎风飒飒的红旗下,罗国器抽身观望。

见疾奔而来的是有两骑,穿着百姓的服色,打扮得如蒙古人。随从侍卫皆取出弓矢,箭在弦、刀在腰,喝叫戒备。待其奔至近处,有眼尖的看到在那两个来人的马头上,分别挂了一面小旗,底色是红,上绘飞鹰。

“是城中军里派出去的斥候。”

……

马蹄得得,如催似促。

金陵城中,吴国公府,侧室之内,风声暗入,有人在用手指轻弹案几,一声声、一点点,也好像在扣动诸人的心弦。

陈遇问道:“贤兄弟本为同产,为何志业迥异?”

方从哲不答反问,说道:“听说陈中复是先生的弟弟,工楷书,绘事精雅。当中复先生年幼时,有一次在您读书时,曾经在您的身边戏弄笔墨,学着您的样子绘画。您斥责他说:‘吾岂他无一长?汝乃习其下者乎?’

“丹青之道,虽难比圣人学问,但若用之得当,足可陶冶情操。先生与令弟亦然同产,令弟既悠游书画间、厉操东山,而先生却欲建式遏之功,从哲也愚钝,请问先生:又是因何令先生兄弟的志业也是如此的不同?”

陈遇愕然,瞠目结舌,好半晌,才勉勉强强地回答道:“我不堪其忧,家弟不改其乐。”读书人以“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为己任,如今天下大乱,民不聊生,所以我受不了那种忧愁,但家弟却改变不了那种乐趣。

“厉操东山”,指隐居;“式遏之功”,指建功立业。

方从哲和陈遇的这答是有出处的,乃是出自《世说新语》。刚才杨宪引用古典来抨击方从哲,转眼间,就变成了方从哲引用古人语句来回击陈遇,巧妙化解陷阱。

等陈遇回答之后,方从哲徐徐说道:“从哲与家兄,亦是如此。”各有各的志向,谁也不能改变。陈遇默然,与室内诸人交换个眼色,说道:“请先生稍坐,容遇且退。”倒着身形,慢慢退出室外,自前去求见朱元璋。

——

1,我不堪其忧,家弟不改其乐。

戴安道既厉操东山,而其兄欲建式遏之功。谢太傅曰:“卿兄弟志业、何其太殊?”戴曰:“下官不堪其忧,家弟不改其乐。”

目录
设置
设置
阅读主题
字体风格
雅黑 宋体 楷书 卡通
字体风格
适中 偏大 超大
保存设置
恢复默认
手机
手机阅读
扫码获取链接,使用浏览器打开
书架同步,随时随地,手机阅读
收藏
换源
听书
听书
发声
男声 女生 逍遥 软萌
语速
适中 超快
音量
适中
开始播放
推荐
反馈
章节报错
当前章节
报错内容
提交
加入收藏 < 上一章 章节列表 下一章 > 错误举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