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谢布万户,阿速特。
六月的草原同样是火辣辣阳光统治的世界。站在日头下,亦不剌和耶利亚斯兄弟并肩而立,一个气定神闲,一个棕黑的脸上已经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但一模一样的却是他们那yīn霾的眼神。他们的母亲马黑秃木哈尼木是亦力把里的歪思汗的女儿,嫁给也先之子阿马桑赤太师之后,不但保持着对真主的信仰,而且还把这份信仰传给了他们两兄弟。他们成年之后,因为不同的信仰和父亲阿马桑赤太师翻脸,之后更是带着一万多卫拉特人东进,经过一次次艰难的战争之后,终于成功占据了永谢布的十个鄂托克和鄂尔多斯的七个鄂托克。
对于那位曾经派人袭杀了同属卫拉特裔的亦思马因的达延汗巴图méng克,他们在表面上一直保持敬意,暗地里却始终保持警惕,而且亦不剌索xìng宣布承袭父亲太师的封号以示臣服。因而,当这一次大军压境的时候,他们亦是用最快的速度召集了自己的兵马。而现在,对于乌鲁斯博罗特的迟迟不至,兄弟俩自然更加不满。
“什么明军,已经多少年没有明军敢在我们的地盘上撒野了,这分明是汗庭的借。!”
对于耶利亚斯的抱怨,亦不剌虽然没有答话,但紧锁的眉头却泄lù了他心中的怒火。良久,他才淡淡地说道:“大汗要把包括永谢布在内的右翼三万户全都交给他统领,这才在这个时候封他为济农,他就理所当然地把自己看成了副汗。他也不想一想,除了我们,鄂尔多斯的勒古锡阿克拉同样不会心甘情愿地把自己的领地交给别人!又率大军威凌永谢布,又要摆这种没有用的架子,我倒要看看他这个济农怎么当下去!”
“勒古锡阿克拉呢?据说图鲁勒图就是他送去清水河边那个小部落的,他难道还想置之度外?”
“他部下的鄂托克也已经都动员起来了,我们两边加在一起到时候至少能凑出三万大军。如果那位大汗真的要打,那么他就得做好让整个草原陷入一片大乱的准备!”
随着亦不剌那斩钉截铁的声音,遥远的地平线上突然出现了一匹风驰电掣的奔马,马上的人身子紧紧贴在马背上,看不清是什么装束。见只有一个人,亦不剌便高高举了举右手示意众人不用太防备自己却眯起眼睛盯着那越来越近的一骑人。然而,当那一骑人逐渐接近了的时候,他却发现那并不是想象中的察哈尔汗庭亲兵,而是自己麾下的探马。
“太师!”滚鞍下马的探马右手抚xiōng单膝跪下行了一个军礼,随即气急败坏地说道“济农和脱火赤少师的军马正在强行进入我们的领地,他们说济农所部曾经在昨天夜晚遇袭!脱火赤少师一口咬定说是我们永谢布和明军勾结对济农不利,如果我们不交出人来,他们就要强行搜查每一个鄂托克!”
耶利亚斯怒极反笑道:“笑话这样哄骗三岁孩子的话他也敢拿出来!大哥,他们既然翻脸了,我们也不用在这里恭顺地迎接他们,让他们看一看我们卫拉特人不是好欺负的!”
尽管对于所谓的乌鲁斯博罗特遇袭,亦不剌隐隐约约还有些怀疑但此时此刻大军压境,他没工夫考虑这么多,当即在部属们期待的目光下点了点头。翻身上马后,他一把抽出了鞘中的宝刀高高挥了挥,随即大声说道:“我的勇士们!大汗的儿子和大汗的部将就要带兵占据我们的牧场,我们的水源,我们要让他们知道,这里不是察哈尔这里不会听他们的声音!”
“这里不会听他们的声音!”
随着此起彼伏的附和声和万岁声亦不剌将手中宝刀倏然向西直指,随即带头第一个策马奔了出去在他身后,一队队的骑兵先后跟上,响彻云天的马蹄声倏忽间汇聚成了一股摄人心魄的震动,似乎连天上那少有的一两朵白云都给震散了。
这边厢从谈判突然转为大战前夕的当口,神英和徐勋等人却正在夹着尾巴逃窜。昨夜那养精蓄锐的突袭之后,他们便按照事先的计划一样一击则退,可事情想想容易,真正撤退的时候,却有一股察哈尔骑兵不顾黑夜一路撵着屁股追杀了上来。
尽管规划好了逃亡的路线,尽管早早派人去大同请援,尽管连沿途补给都已经预先让人准备好了,可边战边退的结果就是人疲马乏,根本没有时间去补给,更没有时间去休息,追赶的那一千余骑兵却可以分拨轮休。等到太阳升起,一行人亡命到了下水海的时候,之前袭营之后还剩近五百人的队伍就只余下了三百挂零,上上下下更是个个带伤。
神英才吩咐上上下下饮马稍作休息片刻,一只耳朵贴在地上的老柴火突然面sè大变。
“有大军过来一听这话,别说神英勃然sè变,就连徐勋也不由得苦笑。人算不如天算,此前一直顺风顺水,却不想乌鲁斯博罗特在仓促之间从察哈尔汗庭赶来的时候,所带的却仍是精锐中的精锐。如果不是今天这数百人都是三战和奔逃之下残留下来的,此番兴许早就支撑不住了,即便如此,他们仍兴许要和他一起全都丢在了这里。见昨夜带队杀了进去的钱宁这会儿亦是脸sèyīn沉,徐勋便拍了拍坐骑的颈子,随即一踩马镫上了马去。见下头的军士愕然抬头看着他,他便提高了声音。
“都给我上马,已经到了这最后一步,说什么也不能泄了气!事到如今,我也不说其他话了!杀一个够本,杀两个够一双,而要是能够杀出重围去,回头少不了你们的重赏!从张家口堡出兵的时候,我就把随军所有人的名单留了一份送往京城,哪怕只逃出去一个,亦是能够到兵部去领赏!想想你们家里父母女人孩子,是让他们和你们一块请功领赏,还是让他们去吃你们的抚恤领你们的世职,就看你们能不能豁出去拼了!”
“拼了!”
随着钱宁这一声如同暴雷一般的怒喝,一众军士全都提起了精神来,有些衣衫褴褛的索xìng剥去了身上的甲胄和战袍,就这么光着膀子提刀上了马。见士气总算是回复了一二,神英忍不住骂了一声娘,旋即奋力爬上了马背。
他冲手心吐了一口唾沫,抓紧了那把伴随自己多年的宝刀,这才看着徐勋说道:“徐大人,我这把老骨头要是丢在了这下水海,只希望皇上能看在我这回奋力一搏的份上,给我们神家留一个爵位!”
“说这丧气话干嘛,老将军老当益壮,以后还有的是仗可打呢!”
徐勋抓紧了手中的刀,突然觉得背上的弓累赘,索xìng解了下来就递给了神英:“之前老将军的弓被人砍断了弓弦,这是先帝御赐我的宝弓,你且拿去用!”
“这怎么行,御赐的东西怎么好转赠!”
“这种时候,你留着它总比我留着它有用得多!”徐勋不由分说把宝弓塞在了神英手里,随即看着那黑压压千余人压过来的方向,深深吸了一口气道“若是能逃过这一关,回头我就奏请皇上将此弓转赠了给你。要是不能逃过此关,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他乍然一顿,随即咬紧牙关暴喝道:“兄弟们,接战!”
“接战!”
狭路相逢勇者胜,老神英拿着徐勋刚刚转赠他的弓箭,也不知道是心怀感慨还是最后的回光返照,他一下子爆发了。
引箭开弓的他在méng人距离百余步的时候射出了第一箭,旋即又是第二箭,两箭倏忽间射倒两人,一时间将徐勋提振起来的士气推到了顶点。他却顾不上查看战果,倏忽间拔刀一马当先冲上前去。紧随其后的徐勋亦是死死夹住马腹,在他的身边,安大牛和吴大海带着几个人紧紧护持,两三百人跟随其后,竟是凭借一股心头不堕的气势,硬生生冲杀出来。
然而,当发现两翼更多人马蜂拥而至时,纵使是这辈子一直都在和那该死的小王子为战的神英,也不禁生出了一丝心灰意冷。就在这时候,因为熟悉地形而被徐勋吩咐钱宁好好保护的老柴火,却突然扯开嗓门大声嚷嚷道:“援军来了,援军来了!”
他用汉语叫过之后,却又用méng语高声嚷嚷了起来。这突兀的声音在méng人当中也引起了一小阵sāo动。尽管有méng人军官模样的人在大声嚷嚷,但这样好的机会,徐勋纵使察觉不到,神英又怎会犹豫,当即高高一挥腰刀暴喝道:“杀,从南边杀出去!”
刚刚向北突破,是因为疲惫的马儿断然跑不过已经跑热了身子的méng古骑兵,但此时此刻掉头再往南杀回去,所有人的希望全都在于那老柴火高声嚷嚷的援兵。从上到下的每一个人都用出了最后一分力气,哪怕同伴在身边中箭亦或是重伤落马,他们也只能竭尽全力不去注意,只想着前方那一线生机。当再次冲杀出来的时候,一马当先的神英终于看清楚了那随着大军切入,飘扬在空中的旗帜。
明!
PS:对不起,又晚了,不过终于回家了,之后应该会正常。昨晚上那一章发完之后,本来想坚持再写一点,结果困死了,就开了早六点的阄钟睡觉,准备早起赶工,结果今早硬生生在chuáng上磨蹭了二十分钟才起来。早上写了两千字,吃完早饭紧急整理东西大巴从绍兴拉回上海,十二点多到虹桥火车站,一点多到的家,吃饭洗澡弄到现在,这会儿才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