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排行 分类 完本 书单 专题 用户中心 原创专区
笔趣阁 > 其他小说 > 豪门重生手记 > 250、遗言

豪门重生手记 250、遗言

作者:御井烹香 分类:其他小说 更新时间:2025-03-31 03:25:58 来源:笔趣阁

老爷子今年已经是八十五岁高龄,这一阵子身子也渐渐衰弱了下去,他自己颇为看得开,一应后事都在亲自预备,坟地也是早都点选好了的,可说众人心里,都有了些准备。蕙娘听了权仲白这话,虽说心头就是一痛,但勉强也掌得住,她忙问,“要不要把两个孩子带过去?”

按说权家两个孩子,已经是老爷子的外孙辈,算是外姓人了,去不去都可。但焦家情况还是要特殊些,权仲白道,“我和你先过去吧,不然,那府里也没个做主的人。焦鹤今年都多大年纪了,镇不住场子。”

蕙娘一想也是:两个姨娘都没有管过家务,四太太现在自己都是缠绵病榻……她道,“那我和你先走,焦梅带着两个孩子再来吧。”

权仲白点了点头,略作犹豫,便把自己身上披的一件薄披风给解了,丢给清蕙道,“我们骑马过去!”

清蕙明白他的意思,将披风裹在身上,又戴上兜帽,以此遮掩自己的女装。和权仲白一前一后上了马,一路放马跑到城内焦府时,却见老太爷半靠在床上,颇有几分不耐烦地冲底下人发脾气。“我说了没事,你们又偏要四处惊动人。”

他看来神志清醒、面颊上甚至还有微微的红晕,虽不说精神十足,但也绝非弥留下世的样子。蕙娘和权仲白都是一怔,倒是焦鹤老管家见到他们进来了,忙上前道,“孙姑爷终于到了——老爷子从昨天早上起,就不吃饭了……”

算来,老人家已有四餐水米未进了。蕙娘悚然而惊,不觉就红了眼眶,她一下失去了从来的镇定和冷静,膝盖一软,跪到了祖父身边,轻轻地道,“老爷子,您好歹吃一点儿吧——”

权仲白也跟着坐到了床边,拿起老爷子的手,不过闭眼片刻,便又放下,他不容老爷子抗议,迅捷地翻了翻老爷子的眼皮,又捏开他的下颚看了看舌苔,便冲蕙娘摇了摇头,低声道,“不要说了,老爷子有福气,走得这么安详,那是百里挑一的善终了……”

这句话一说出来,焦鹤首先掌不住放了声——其实心里都有准备,只是被权仲白一语道破,总是接受不了。蕙娘含泪道,“你怎么当老爷子面就——”

“好了。”老爷子有些不满地道,“都把我当什么了?你祖父虽然临到撒手,难道就会糊涂成这个样子,连自己时辰到没到都不明白?”

他想要坐起身,却终究乏力,只一动又靠了回去,只好自嘲一笑,轻轻地说,“明白了一辈子,到走也这样明白,仲白说得不错,半世宦海沉浮,和我一般能得善终的又有几人……”

到这个时候,也不那样讲究避讳了,四太太在里头估计是起不来,三姨娘带了一群仆妇在旁伺候,她赶着把焦鹤劝出去了,此时进来轻轻一拉蕙娘衣袖,低声请示,“是不是该给文娘报个信儿——”

“是该,”蕙娘也知道此时没有自己伤心的余地,府里的事终究还要自己做主,只好抹了抹眼睛,和三姨娘走到廊下说话,“焦梅一会就来了,他会帮着操办的。您先让人到王家、方家……”

点了几户老爷子多年得意门生出来,又道,“还让他们预备下白事东西,看来——”

话没说完,听到里头一声动静,误以为是老爷子撒手,忙奔进去,才知道是自己虚惊了。只也不敢再出屋子,只是坐在老爷子榻前的小几子上,眼巴巴地盯着老人家瞧。

老爷子毕竟是有几分虚弱了,他闭上眼歇了一会,才欣慰而又怀念地望向蕙娘,轻声道,“做什么,忽然间,又变成小时候那个样子,只顾着坐在我边上瞪眼睛……”

说着,便垂下手来,让蕙娘握住。蕙娘再忍不住,紧紧地握住祖父那温暖而粗糙的手,呜呜咽咽地道,“祖父,蕙儿舍不得您……”

老爷子微微一笑,“祖父又何尝舍得你呢,总是人生走到这一步而已……该到地下,去和你爹、你祖母这一大家子人团圆啦。一想到这儿,你祖父又觉得也没那样难放手了……”

他话音刚落,屋外不由便响起一阵哭声,焦子乔、四姨娘扶着歪歪倒倒的四太太进了屋子。四太太哭得站都站不住了,却还不住道,“要为爹高兴,要为爹高兴……这是一家团聚,是一家团聚了!”

到了这时候,才觉出焦家人少,这么几个人,已经是全家到齐。蕙娘只觉满腹凄凉,平时十分的精明才智,此时连一分也发挥不出,活像是回到幼年时分,蜷在祖父身边,只懂得擎着眼四处去看,却不明白该说什么,该做什么。还是权仲白比较不动情绪,进进出出安排了一番,屋内顿时就有条理了,先有些惊慌的下人们,如今也都安稳下来,一面在邻室预备白事,一面给老太爷呈上羹汤,老太爷什么都不要吃,只喝一口水,含含还吐了出来。

他精神倒还算不错,没一会就嫌众人都围着他,吵闹得很,因道,“你们都到外头去吧,不要哭哭啼啼的,老子的喜事按喜丧来办!都给我乐起来!”

蕙娘和四太太、三姨娘面面相觑:老爷子虽然是全寿、全终,但焦家遭遇大劫人丁太不兴旺,却是无论如何都靠不上全福的边了。

但老人家霸气了大半辈子,临到老了也还是这么说一不二,见众人不应,他便喝道,“外头人怎么论,他们论去,老子一生逍遥,天也斗过、人也斗过,一生宦海得意,天下事尽在我手,退也退得漂亮——我活得够本了!我说是喜丧,那就是喜丧!”

权仲白本不做声,此时忙道,“是,您说什么就是什么!”

又给众人使眼色,众人恍然大悟,都纷纷道,“您说的是!”

便又都退出屋子,要去隔邻等候,唯独蕙娘舍不得走,老爷子也没撵她。等屋内并无别人,只有权仲白和蕙娘了,方对权仲白摆了摆手,露出疲倦来,微不可闻地道,“你也先出去一会吧……”

权仲白和蕙娘交换了一个眼色,指了指案旁银磬,见蕙娘会意,便也退了出去:众人心里都有数的,老爷子一向疼蕙娘,现在这是要乘着自己精神还清醒,再和她掏掏心窝子了。

“嘿……”可没想到,老爷子沉默了片刻,一开口,又是自嘲地一笑,“都让着我呢,我看,等我咽了气,你们还得当一般丧事来办……”

他摇了摇头,止住了蕙娘未出口的话语,慈爱地道,“丫头,坐到我身边来。”

蕙娘揩了揩眼睛,坐到老人家身侧,强笑道,“谁说的,我答应您,这事咱们就按喜丧来办,谁也不许哭鼻子!”

老爷子被她逗乐了,他伸出手想要摸蕙娘的脸颊,可手到了半空,又没了力气。蕙娘忙捉住他的手,放到自己脸侧。

“还是不要那样惊世骇俗啦……”老爷子闭上眼,低声道,“人死了,说过的话就再不算数,任是三皇五帝也不外乎如此,你祖父又有什么能耐,能超出他们之外?”

他轻轻挣了挣,将手放下了,喘了几口气,方道,“焦勋……知道仲白回来,没有为难你吧?”

“您多想了。”蕙娘忙说,“他和我的事,都过去了,现在,他就是……”

她也说不下去了:虽说她已经嫁作人妇,可焦勋现在又不是她的手下,也不是她的朋友,两人到底算是什么关系呢?

“在你心里也许是过去了,在他心里……”老爷子叹了口气,他忽而闭上眼,梦呓一样地道,“多一条退路也好,好歹,万一事情不成,还能把命给保住。”

只这一句话,蕙娘便知道老爷子对鸾台会之事不是一无所知,曾有的怀疑,立刻回到了心底:焦家那大得离奇的下水道,那恰到好处的宜春号陪嫁,老爷子对权仲白的一力看好,上辈子对焦勋曾有的忌讳,这辈子对焦勋回归那特别的态度……

她想要从老爷子的眼神里看出一点端倪,可也许是预想到了这一遭儿,老爷子已经合拢了眼皮,蕙娘心里,实在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她接连几次都是欲语无言,她想问老爷子是否真的心中有数,把她嫁进权家又存了什么心思,想知道老爷子为什么一直都不说破,想知道老爷子——

可这些,都并不适合这样的场合,老人家看着精神,实则已是弥留之际,此时再来计较是是非非,还有意义吗?

“您……您就放心吧。”她强忍着心底翻滚的情绪,沉声道,“我不会有事的,一定、一定能照看乔哥一辈子……”

老爷子唇边逸出一丝无奈的笑意,他轻轻地摇了摇头,低声道,“你以为我是为了乔哥吗?”

屋内顿时陷入一片沉寂,片刻后,才为老爷子的喃喃自语给打断了。

“从前我们家刚出事的时候,我恨啊……蕙儿,你祖父恨得不得了,恨不能打上金銮殿,把那老狗贼给掀下马来,活生生一口一口地咬死。我恨不能掀起大乱,让天下给我们家人陪葬,我一夜一夜地睡不着,蕙儿,我恨不能葬送了这世道。我们全家人都去了,连一个活口没留,这世道却硬生生拦着咱们,去惩戒那些罪人。黄河水患多年,不是他骄奢淫逸掏空了户部,大堤不至于失修,不是姓吴的玩忽职守,我们一家人可以逃的——我晚上睡不着,我就瞪着屋顶,我想我就是用尽了我的力量,也要给这天杀的天子捅一刀。”

他叹了口气,瞪着帐顶又是自嘲地一笑,这才望向蕙娘,轻轻地说。“可人,是会变的……老了,火气渐渐地淡了,心也软了,贱骨头也犯了。李家对不起我,可我毕竟是李家的臣子,从前我想,窃钩者诛、窃国者侯。那算什么本事?我要窃了李家的国,还做得干净利索没人知道,还要登上李家天下的《名臣谱》,欺世盗名,我也欺世盗名到了极致……可我也只能想着,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有意地去放纵一些事。可真到了明白一切,真到了这个颠覆天下的机会放在跟前的时候,祖父还是软了,有些事就是瞒得过天下,也瞒不过自己。这一步,祖父到底还是跨不出去……”

“你和焦勋在自雨堂说的话,我都听见了。”老爷子眼中射出了无比复杂的神色,“权家水深,我知道……可我没想到水深到了这一步,祖父对不起你,一辈子精明能干,可婚事却没给你说好……就为了争宜春票号这口气,倒是赔上了你……”

蕙娘几乎要忍不住呜咽:她是委屈的,却也终于松了一口气,还好,祖父毕竟是没有欺骗她,对权家的图谋,他也许有猜测、有放纵,但始终,他并不是同谋。

“祖父,我……”三个字,她说得几次哽咽,“您别担心,我有主意……”

“你那主意,”老爷子摇了摇头,他忽地叹了口气。“也是没有主意中的主意了。自从知道了真相,我也为你着急啊,我也帮你想啊,我都不好意思见你。我对不起你,我的蕙儿就是命苦。人家都只看得见你的好,你的苦他们半点不晓得。你的哥哥姐姐们要都还活着,你哪会这个样子?”

说到这里,老人家不免也动了情绪,他握着蕙娘的手,急切地道,“下辈子,下辈子祖父就宠你一个,孩子,咱们要有缘再做祖孙,祖父谁也不疼,就专宠你一个,你爱做什么就做什么,你喜欢谁就是谁……”

可在这下辈子前,还有这辈子,在那虚无缥缈的许诺跟前,还有冰冷的现实。蕙娘想笑,却又忍不住眼泪,想哭,却又不敢纵情,多少苦楚、委屈汇聚成了一滴浓浓的泪水,落在唇边扭曲的笑花儿上,她轻声说,“这就是我的命,爷爷,我认了。”

老爷子闭上眼,眼角亦滚落了一滴浑浊的老泪,他长叹一声,声音都发了抖——可当他再睁开眼时,这一切情绪都隐匿不见,他又是那个焦阁老了。

“我又要往你身上压担子了,”焦阁老说,“孩子,天下为重、苍生为重。权家的图谋,就算能成真,也免不得一场大乱,说不准就是又一次改朝换代的混战……这天下人已经够苦了,你,你苦着自个儿些吧,别让百姓们再受战乱的苦楚……”

他稳稳地注视着蕙娘,好像从前那个花甲之年的老人,注视着他灵慧而倔强的孙女。小孙女的一切都尽在他的掌握之中,而他的所有要求,亦都是她的圣旨。

蕙娘无能违抗,她噙着眼泪,轻而艰难地点了点头。

“我答应您。”她说,“我、我一定顾念大局,一定尽力周全……”

“仲白……”焦阁老说,“仲白那里——”

“他什么都知道。”蕙娘忙道,“什么都明白,他和您想的一样,尽量两面周全,若不能周全,那也只好……”

焦阁老显著地松了一口气,他闭上眼想了想,声音又小了一点。“焦勋那里,不要断了,留条后路吧。我知道,你和仲白有点合不来——是祖父对不起你——”

蕙娘忙道,“没有,我们——我们好着那,都是做出来骗人的,您不信,我让他和您说——”

见老爷子闭上眼,意似默可,她忙亲自开门把权仲白叫进来,冲老爷子道,“我们就是这样吵吵闹闹的,其实、其实他待我很好……都是我任性、我对不起他……”

虽极力忍住,但睫毛一扇,依然有一颗泪珠落下,权仲白侧过身子,轻轻地擦掉了她脸上的泪痕,冲老爷子沉声说,“您就请放心吧!”

老爷子见两人形容亲密、毫无勉强,不由欣慰一笑,他道,“你们家的事——”

权仲白看了清蕙一眼,见清蕙点了点头,便道,“是,我已全知道了。”

“还是要以天下为重……”老爷子又念叨了一遍,从权仲白这里得了满意的答复,方放心地点了点头,又捉住了蕙娘的手,竭力放大了声音,一字一句地道。“这种事,就是尽力周全,也一定会有风波,你、你给我一句准话,将来不论发生什么事,你、你、你要护得你弟弟一世平安,你不要牵累了他……”

蕙娘一时,竟作声不得,见老爷子有些要发急,权仲白捅了她一下,她才回过神来,忙道,“好……好,我答应您!将来不论发生什么事,哪怕我们权家人都死绝了,我也一定保证乔哥平安!”

到底是要去世的人了,老爷子根本就未曾多想,得了蕙娘的准话,他长出一口气,声音立刻就小了下去,蚊蚋般喃喃道,“把他们都叫进来吧……”

不过片刻,一家人已齐聚老人家榻前,老爷子示意蕙娘将他扶坐起来,就靠在她肩上,对四太太乏力地道,“媳妇,相依为命这些日子,我要先走一步了。”

四太太含泪笑道,“您先走,不过几年,我也就来,咱们一家人,在地下团聚。”

竟真是遵守了老爷子的吩咐,没有掉下泪来。

老爷子欣慰地点了点头,又对乔哥道,“以后等你母亲走了,你听你姐姐的话。”

乔哥忙道,“祖父、祖父您放心,我一定全听十三姐的吩咐!”到底年纪小,一边说,眼泪一边又流了下来。

老爷子仍不放心,还尽力大声道,“我把话放这,大、大家都做个见证……你要是不听你姐姐的话,万贯家财,你一分也别想得——听见了没有!”

权仲白忙道,“老爷子,说了这么久的话,您也歇会儿——”

乔哥被这么一唬,怕得直跪下来,给祖父磕了两个响头,大声道,“您放心吧,以后,我什么事都听姐姐的安排!若我不听话,我情愿一分银都不拿!”

老爷子终于安了心,他点了点头,又将眼神挪到权仲白身上,他露出了极为复杂的神色,半晌才道,“蕙儿——”

话犹未已,忽然化作了一声轻轻地、无力的叹息,蕙娘只觉得身上一沉,老爷子的头再不受控制,直压向她的肩膀。一边权仲白掏出怀表看了一眼,沉声道,“十七时五分,老爷子落气了。”

乔哥再忍不住,哇地大哭起来啊,屋内顿时就跟着响起了一阵细细的、凄凉的哭声。

目录
设置
设置
阅读主题
字体风格
雅黑 宋体 楷书 卡通
字体风格
适中 偏大 超大
保存设置
恢复默认
手机
手机阅读
扫码获取链接,使用浏览器打开
书架同步,随时随地,手机阅读
收藏
换源
听书
听书
发声
男声 女生 逍遥 软萌
语速
适中 超快
音量
适中
开始播放
推荐
反馈
章节报错
当前章节
报错内容
提交
加入收藏 < 上一章 章节列表 下一章 > 错误举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