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末年 第1260章 计量

自吴国生乱，周将兵向东南，至今日已有二三月之久。

几十天来，吴先王孙策的葬礼早已完毕，入土为安。然江东后嗣未定，大业未继。兼以内兵数分，各自拥重。外有周国骁锐，虎视长江，势积威覆，人心遂无宁者。

夜色漆凉，轻风渐浓。

陆逊身披厚裘，倚靠鹿角之畔，目光随着巡逻队的步伐，从左到右。而后，又从右到左……

旁边杜袭近前，提着半壶温酒，捏着两只酒盅。

“伯言夜观营垒，可是看出什么来？”

杜袭抬手将酒盅朝着陆逊递去，陆逊微微侧目，接过酒盅，言道：“子绪兄还未睡下啊。逊闲来无事，便出来走走，顺便看看闻名天下的大周骁锐！”

“来，刚温的酒！”

杜袭先是替陆逊斟满一盅，而后又给自己满上，这才将酒壶置放鹿角夹处，言道：“彻底无眠，看来伯言亦有心事啊！不过，先说说，这大周精锐，如何？”

“在下自幼便闻陛下名扬沙场，素持稳重。凡对垒，必重其营要，动厄掘壕数十里围营。外置鹿角、拒马，内构板桥、箭岗。步步为营，徐徐推进，故而胜多败少，遂成英名。方才巡视余步，果有坚垒之遗，沟壑相连，岗哨密布。且周军令行禁止，军纪甚严，亦显其间。可惜，过于呆板！”

陆逊盛赞一堆，唯独于后言及其弊。

杜袭轻呡了一口，眼前微亮，笑语道：“唔，这点伯言说的对。袭曾闻人议之，言陛下只会结硬寨，打呆仗。然～”

“古之良将，莫过于此。”

陆逊突然感慨了一句，兵无常势，水无常形。打仗嘛，什么奇正相合，什么笨营呆仗，能够结天时地利，打赢战争才是硬道理。

“欸，果然。一说到军略方面，袭便跟不上伯言的想法。罢了罢了，还是说说江东的局势吧！”

杜袭微微苦笑，自认为军略不输于常人，可在眼前这位贤弟面前，还是跟不上其思维。

陆逊摇了摇头，言道：“子绪兄与阳士兄不是已经敲定主意了吗？就江东这群乌合之众，纵是张良萧何在世，亦难扶其志！”

“伯言这是何话，江东才俊何其多也！张昭、步骘这些年长者且不论，单是顾元叹、陆伯言，吾等岂敢小觑！”

杜袭笑眯眯的看着陆逊，夸赞之意溢于言表。

陆逊闻言，却是毫不在意，侧着脑袋，嘻言道：“没酒了～”

“嗯？”

杜袭怔了下，没想到陆逊会来了这么一句，刚回过神来准备去提酒壶，便已见到陆逊手快一步，已是斟满酒盅。

“来，子绪兄再添些。”

“欸，何须贤弟携酒！”

“兄长吾几岁，与兄斟酒，有何不可！”

给杜袭满上后，陆逊便慢慢呡起温酒，目光骤然向北。

“兄长，十余载，天下必定，吾等满腹经纶，可还有用武之地？”

“江东势毕，国朝必需休养生息，蓄养战力。十年内，必然东出，一统中原。而后，鲜卑、刘备、公孙度……”

杜袭喃呢一句后，侧目凝视着陆逊，继续言道：“十年后，吾等正值岁壮。而当下国朝文武，多已年迈。再不济，吾等也能赶上三军南下，勘平江南、百越、南中，何愁无用武之地？更何况，还有西域、极西！陛下乃开国之君，殿下亦是雄心之主，定然赴之。彼时，吾等正老骥伏枥，志当千里。”

“呼～看来，此行来对了。顾氏那边，贤兄不必担心。其余诸族，陆家联络了不少。唯独朱氏、张氏，不易结也。”

陆逊转口一语，让杜袭当即舍了方才的雄言壮志。

“张氏与朱氏不必担心，只要陆、顾两家，合会稽、豫章、丹阳诸族，于庙堂之上，声援殿下即可。其余的，交给调查司。”

“调查司经营江东之久，犹甚孙氏，陆、顾两家亦会竭尽全力相助。”

“顾家呢？需要什么？”

“子绪兄不必多想，吾二家所图者，不过用武之地罢了。豪据江左，为诸家首，非陆、顾之志。”

“嗯～元叹兄乃国朝大儒蔡公高徒，前途远大，袭犹羡之。”

“但蔡公毕竟是蔡公，而非陛下，更非太子殿下。所以，日后陆、顾两家，少不得贤兄攘助。”

“伯言宽心，只要顺利解决江东诸务，吾等皆殿下近臣，自当为殿下尽心尽力。”

“多谢贤兄。请～”

“请～”

而在大江对岸，江畔重镇牛渚城内。

一所偏院密林之侧，两人伫足在此，交头接耳，低声密语。

“少主，北岸刚刚传来消息，的确是陆家陆逊。”

“陆逊？欸～”

穿着打扮不俗的张允冷眸竖目，这并不是个好消息，甚至可以说是极坏的消息。

“退下吧，让人多盯着陆逊即可。”

“诺，仆告退。”

仆从走后，张允收拾了下行装，佯作无事发生，朝着正院大厅走去。

那里还有一场聚宴，主角正是先王孙策心腹大将孙河。

孙河的态度，看似是倒向了他们，可大家都清楚，孙河绝非表面上那么憨厚老实。

老实人可干不出，听着吴景的指挥，却把程普大军拒之于外的事来。

甚至，自己都要心生怀疑，这孙河是不是早就料到了吴景的心思，另有异谋。

回到厅堂内，孙河正携帐下诸将，与此番前来的程普帐下大将及诸族士子拼酒。

年纪尚轻的程咨已经喝的有些不省人事，要不是还有程家几位出身北方的家将还在撑着，只怕一群人早就被孙河麾下撂倒了。

没办法，谁让这里是孙河的地盘，扼守大江南北，构据险要呢。

不过，在厅内的孙河部将，似乎也都换了面容。

果然，这厮做足了准备……

“张兄，去哪了啊，来来，快落座。”

一见到张允回来，孙河眉头一挑，当即大呼小叫起来。

随后，又生气的冲着厅内婢女吼道：“还愣着作甚，速速给张兄斟满酒水。这位可是贵客，需得好生陪着。”

“诺！”

两名婢女面显仓惶，当即上前，与张允作请。

张允眉头紧蹙，瞥了眼还在坚持的几名程普家将，又看了看那几位同行而来的士子，早已没了士族子弟的风范～

嗨～

此行，看来已经得到结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