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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暮云 第三十七章 云车西行

作者:空谷流韵 分类:历史军事 更新时间:2022-11-28 16:20:13 来源:笔趣阁

长安,大明宫。

面色凝重的女道人李冶随着内侍来到紫宸殿时,皇宫的新主人——伪大秦皇帝朱泚正在欣赏天竺狮子舞。

这是玄宗朝时风靡内廷的舞蹈,由十余名头戴狮子面具、身穿花斑兽皮的天竺国艺人,在东西南北中五个方向腾挪跳跃,另有两名艺人手持红拂子,扮成驯兽师指挥舞蹈。

德宗登基后,为了自上而下地竖立简朴风尚,不仅放归了舞象舞马,还遣散了太常寺下辖大乐署中的诸多歌舞乐伎。

泾师兵变、朱泚僭位,这位新帝在最初兴奋和惴惴交织的心情激荡后,慢慢自我引导为大明宫当仁不让的主宰。

他于含元殿召见尚留在长安的各国使节,于宣政殿与众朝臣议事,于延英殿和少数几位内阁成员商量征伐奉天的要务。而紫宸殿,则成为他宴乐的所在。

跳狮子舞的天竺人,被称为“狮子郎”。当年被赶出宫时,他们也想过回到故乡。奈何路途遥远,身无盘缠,他们便在长安各胡肆里打杂,更有在西市卖艺讨生活者,过得十分艰辛。不料兵变骤起,大唐皇帝跑出宫去,他们倒被请了回来。新帝看起来颇为和善,还爱重赏。狮子郎们于是个个跳得分外卖力,勇态十足,生生将紫宸殿变成了群狮啸聚的天竺山地。

鼓声住,狮阵散,狮子郎依礼退下。朱泚对立于殿中一侧的男子道:“客卿以为如何?”

男子叫严巨川,也是十月初被德宗召入御前论诗的文客。此刻,他面容枯槁,脊背佝偻,对朱泚的问话似乎充耳不闻。

朱泚不以为意,只冷笑道:“据闻当年安禄山当了大燕皇帝后,在洛阳宫中召集玄宗的舞马一观风采,那些马却对本来熟悉的舞乐毫无反应,呆立不动,气得安禄山将所有的马都活埋了。后人赞誉舞马的忠诚,依朕看来实在是牵强附会,不过是畜牲不习惯生疏之处罢了。而人仆却不同,你们看,方才那些天竺狮子郎,就比舞马更懂顺势而为。李炼师,你道如何?”

李冶和严巨川一样,沉默地立于殿下。她一身略显旧色的缃黄长袍,眉淡如烟痕,唇无胭脂色,与富丽的紫宸殿格格不入。她和朱泚曾在王翃府上见过。彼时,女冠诗人虽也打扮素净,却还是很有几分神姿风韵的。但兵变过后,她的住所便被朱泚派人看守起来,她也出不得长安,一月来日渐憔悴。

眼前两位诗人不太合作的表现,却似乎并未影响朱泚的好心情。今日,从长安西明寺传来的喜讯,令他对于源休之行成功与否的焦虑淡了许多。

“严郎,君也是诗名远播之人,今日朕于战事上得了佳音,有劳郎君赋诗一首。”

严巨川抬起头来,拱手道:“草民是那舞马一样的直性子,恐怕言多悖逆。”

“无妨,都道宰相肚里能撑船,莫非朕的气量还不如宰相?”朱泚带着一丝玩味的口吻道。

严巨川望了李冶一眼,略略斟酌,开口吟道:

“烟尘忽起犯中原,

自古临危贵道存。

手持礼器空垂泪,

心忆明君不敢言。”

他的诗句过于直白,以至于说完第四句时,朱泚御座右侧一同宴饮的亲信武将董秦登时变了脸色,倏地站起,去摸腰间的配刀。他忘了,进入禁苑不可带刀,于是顿时又尴尬地呆住,颇有些滑稽。

朱泚倒笑起来:“董司空见识到了吧,咱们武人没刀便杀不了人,而这文士,口诛笔伐即可。”又转向严巨川:“此诗听起来是七律,严郎莫叫司空吓住了,朕还等着君的颈联和尾联。”

严巨川面无惧色,但一时胸中的忧愤喷涌太甚,竟似无法措辞,愣在殿下。

只见李冶上前,冲严巨川欠身,道声“失礼”,便将诗句续了下去:

“落日胡笳吟上苑,

通宵虏将醉西园。

传烽万里无师至,

累代何人受汉恩。”

她念完,面向殿堂的西侧,深深伏低,磕头叩拜,复又起身,仍然垂首而立。

只听严巨川仿佛陡然活过来似地,放声朗笑:“我大唐诗家果然人人有三分剑气,自非那伶人乐伎般只生得一身媚骨。”

朱泚仍然未恼,而是端起玛瑙杯浅饮一口,对殿下的诗人道:“二位协力成诗,堪称佳话,不愧是奉诏入京论诗的大家,看来大唐旧主于诗赋之事颇有眼光。不过朕倒要问问严郎,心忆明君不敢言,这李适也能称明君?”

他转向李冶:“炼师只道传烽万里无师至,可笑的是,大唐皇帝的禁军近在咫尺,怎地十月初三日也无一人救驾,天子满门保全性命竟是靠的一群阉人,盖因人主昏聩耳。安史之乱,中原满目疮痍、十室九空,朝廷本该休养生息、善待藩侯使相,当年代宗皇帝便奉行此策,我朱泚才不顾幽州众将挽留、执意入京,向天下表明河朔强藩的归附之心。不料那李适继位后,分化朔方军也便罢了,对于河朔诸镇竟要一举削灭,为筹军资而任用卢杞赵赞这样的奸佞,搜刮民脂、苛待商贾,弄得整个京畿又是一片仓惶。”

“贵为万乘,不能辨忠奸,尊极九州,不能护民安。如此天子,尔等要来何用?”

朱泚言罢,面有得色,又唤来内侍,耳语几句。内侍离殿,不多时端来两杯酒,奉到严、李二人面前。

两位诗人方才一抒胸臆,早已料定结局不善,此时更无犹豫,举杯一饮而尽。

殿中安静,只有几处燃烧着西凉瑞炭取暖的铜盆中发出轻微的声响。半炷香功夫,严巨川和李冶仍安然无恙,二人的神色也由冷傲转为警惕的诧异。

假寐不语的朱泚,终于睁开眼睛,嘲讽的笑意褪去了,口吻无波地淡淡道:“朕不像你们的旧主李适那般心肠窄小。想那太宗一朝,倒很有些气象,无人因言获罪。朕也是如此。你们退下罢。”

因又向李冶补充道:“如今淮南陈少游阻塞漕运、耀威江北,往扬州的水路已绝。炼师既然自韩使君(韩滉)处来京,还请在客邸安置一阵,待水路通了,朕自会命人送炼师回江南。”

李冶面容冷峻,不置可否地微微欠身还礼。但她内心深处还是莫名升腾起一丝惆怅。丧乱迭起,世事无常,往下的日子,何时能回到江南、再拜韩太冲,都是未知的迷茫。

严、李二人走后,朱泚面容忽地凝重,对董秦道:“去宣政殿。”

今夜,朱泚将自己亲信的内阁成员留在宣政殿,除去前往魏博说服李怀光的源休缺席,张光晟、董秦、李日月、王翃,以及几位自节度幽州时便跟随朱泚的牙将,此刻皆在宣政殿中。

还有一位僧人格外醒目——法坚。

法坚曾是奉天郊外玉明寺的住持。那夜,韦皋派韦平火烧玉明寺后,法坚带着亲随弟子,回到长安投奔西明寺的师兄。

西明寺始建于高宗显庆元年,与慈恩寺、青龙寺等皆为长安城中著名的大寺。玄奘法师曾在寺中建立译场,率领僧众将自己取自天竺的梵文真经译成唐语。而多年前,居住于西明寺中的法坚也曾跟随师兄在一灯如豆的夤夜翻译佛经。

来到长安的第二天,法坚便往大明宫求见朱泚,声称自己出身于灯楼世家,对于木构车械颇为精研,又熟悉奉天的城牒构造,可造出攻城木车,协助新帝的军队拿下奉天城。

朱泚闻言,大喜过望,又问如何取材。法坚道:“陛下,贫僧出家的西明寺,楼台庄严,高可入云,立柱与梁柱皆堪一用。”

西明寺的僧众没有想到,刚刚失去玉明寺的法坚,转身就把西明寺拆了一半。

师兄法能的修行远在法坚之上,并未暴怒,只痛心地问道:“你本是释家弟子,怎地变作悍将模样。”

法坚冷漠道:“李唐天子,毁我玉明寺事小,惹得战乱频仍才是大无道。若无明君取而代之,不独京畿,不独中原,整个天下怕都要堕入阿鼻地狱,区区西明寺又怎还会是一片净地?我如今,便要用这当年唐室敕造的台阁栋梁,助大秦皇帝取下奉天城。”

师兄摇摇头,叹道:“尘世如迷,苦海方阔。玉明寺的劫数,本也是修行之人总会遇到的磨砺心性之难。师弟于此一劫中参不破,陷入执念,实在可惜。”

法坚不再理会师兄,如入魔道般,带着朱泚令王翃征来的民夫工匠,夜以继日地用西明寺的各式梁柱木材打造攻城车具。

这日晌午,法坚遣弟子报知朱泚,一应械具,均准备齐全。朱泚顿时兴致如焰,亲自前往西明寺察看。

但见昔日香火鼎盛的佛家胜苑中,齐列着木幔、轒轀、云梯等攻城用具,更有数架撞车,一看就是以寺中大梁的巨木为撞木,十分威风。

朱泚正要下令“赏”,法坚却谦和地低语道:“请陛下随贫僧往东视之。”

西明寺大殿东侧,又有宽九间、深六间的一座偏殿,此时为宽大的长方帷幄所遮蔽,门口有民夫把守。

法坚示意民夫将帷幄掀开,引朱泚往里细瞧。

殿中灯火通明,零星的敲打声中,但见一具直达殿中藻井处的巨型战车,如山峰耸峙。车内木梯环绕,将十丈高的战车分为四五层,每层可容纳百余人外,还可在车头开窗处安置弩机发射箭矢。车顶另置折叠木梯,以轮轴收叠。

法坚道:“陛下请看,此车有双排巨轮,可由人力推行。车外钉上牛皮毡,可防城上弩箭与兽油。车内宽敞,可储备水桶,若遇火石攻击,则由士卒浇水灭火。如此前行,一旦靠近奉天瓮城,便可伸出云梯,如桥渡人。贫僧久居奉天城外,识得城墙高度,因此将这巨车造得比城墙略高,数百前锋将士登城,远比从地面架设云梯要容易。”

朱泚叹为观止,连连点头。他前半生叱咤幽州也好,防秋陇右也好,都经历过刀光剑影的两军阵仗,深深明白,在沙场上,于气势上震慑对方极为重要。虽则听闻奉天城内外已有多支勤王军队,然而大唐宗室毕竟是仓惶播迁,真龙天子一夕之间如丧家之犬,若陡然又见到这攻城的擎天巨车,恐怕士气要一泻千里。

新帝越想越心气激荡,竟不顾礼仪忌讳,请法坚坐上自己的御车,一同回到大明宫商议。

宣政殿内,李日月等悍将听罢法坚细述云车的用法,亦是血脉贲张之态,个个摩拳擦掌,仿佛攻下奉天城已如探囊取物。

其中,张光晟便是当年诛杀突董等回纥贵族的唐廷大将,后因不受德宗重用而对唐廷怀有怨忿。泾师兵变后,张光晟便接受了朱泚的招募。他既然另拥新君,很想建功立业一番,自然主动请战。

朱泚赞道:“源府尹东进连络李怀光,张相公西行直捣奉天城,朕果然没有看错,当年在回纥人的狼窝子里拼过性命的人,不愧血勇充沛。”

忽地微微一笑,向静默一旁的王翃道:“王仆射,朕封你为大元帅,张卿为副元帅,你二人率我五千幽州精锐,带着这云车神具,火速拔师奉天,如何?说来朕与你,并那姚俊,也是一同起事,如今姚濬畏葸不前,朕可就指望你再立奇功了。”

王翃心中冷笑,暗想,你还不是怕若是御驾亲征,我王翃在长安不老实么。但面上又恭顺又恳切道:“陛下对臣委以如此重任,臣必与诸将戮力同心,将昏主李适擒来陛下御前。”

朱泚合上双眼,再睁开时目光灼灼。他今岁不过才四十有三,正是盛年,靠着自己的谋划竟真的登上人极之位。那种四海主宰的权力欲念,如鲜花着锦、烈火烹油般炽热地包裹着他。越是如此,他越急于巩固这个局面,莫叫这令人如痴如癫的狂喜只如昙花一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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