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州游记 第六十七章 成人礼

落日余晖照得村子前的垛口一片金红，将一对青年男女的身影印在护墙上，拉得很长，远离人居的村子隐藏在丛林深处。天空有鸟儿飞过，有青烟冲天而起，村子里传来犬吠声，夹杂轻微的吵闹，垛口上几张微笑的面孔。看起来，一切都是那么的和美。

止步于村口的那对年轻人，正是从泉镇远道而来的武义泽二人。他们在乌镇停留一日后，次日下午从镇上出发，赶在快天黑前到达有水村。看着村垛口里守望的中年汉子，王之颜有些伤感，这一次回村以后，估计很久都不会再回来。

他从小离开希州，在这里度过了童年，留下许许多多的回忆。年幼快乐无烦恼，现在已经长大成人，有负担有抱负。此次离开以后，要做的事太多，需要的时间很长。望着长大的地方，怎么不伤感！武义泽却是满满的好奇，她一直想知道王之颜长大的地方是个什么样子。现在来到有水村，肯定要好好看看。

村口值守的中年汉子看见两人，示意他们赶紧进村，天黑以后村子会关上寨门，以防夜间野兽进村寨。武义泽跟在后面走进村子，在一栋低矮的房屋前停下脚步。两人将马匹交给站在房屋前的老人，徒步穿过休息广场，在一栋独立的三进木屋前停下。

一个面带微笑的老人与他们打招呼：“小颜回来了。”再说些礼节性的问话，然后就有些沉默，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似乎该说些好听的夸赞孩子，又似乎该说些上进的话鼓励孩子，最后轻轻叹息，给他们一把钥匙，转身默默的走开。

看着老人离去，年轻人只是驻足什么也没做，他知道一向健谈的老人为什么感觉无话可说。不自觉地，想起爷爷在村里的日子。那时候，老人们在一起聊天娱乐，休息广场边上热闹得很。现在爷爷不在，村里老人们的话语好像少了很多。村口牵马的大爷如此，帮他们看房子的老人也是如此。

开门进屋，王之颜熟练地洒扫，清理屋子，拿出蜡烛备用。刚走的老人来了，邀请他们去家里一起吃晚饭。跟着老人来到旁边的一栋房子里，进屋之后，看见他家里有五六个人，王之颜和他们一一打招呼。有个十岁左右的小女孩大喊一声“之颜哥哥”就扑过来，抱起她亲一下，小姑娘咯咯直笑。

一家人起身让座，老人招呼小女孩下来别累坏之颜哥哥，小女孩双手环住王之颜的脖子，一边啄米似的亲一边笑，就是吊在他身上不下地。受到他们的感染，进屋的两位客人也是笑容满面，屋子里充满欢乐。

主家很快端来饭菜。吃饭时，小女孩赖在“之颜哥哥”怀里不走，非要他喂饭，笑得主家客人差点没把碗给一起吃掉。晚饭过后两人告辞，一家人依依不舍，小女孩要跟着他们走，家人连哄带劝，好不容易才哄回去。

老人将他们送到路边，好几次欲言又止，最后终于忍不住，问道：“小颜，你爷爷出门很久没回来了。老兄弟们都很想他，盼着他早点回来，他在外面是不是发生什么意外？”

王之颜站住身子平静心情，脸上满是笑容：“没事的，王爷爷。他去兆州后，被几个老朋友拉去叙旧，到现在也脱不开身。前几天还给我带过口信，让我回来看看村里怎样，估计再过一年半载的就会回来。”

“小颜，你可不能骗爷爷我，二十多年的老兄弟一下子就没个踪影，怎么会让人不多想。要是我有他那本事，早就去找他了。你记得转告他，村里的老兄弟们都很想念他，希望他早些回来。”

“我一定转告爷爷，相信他也想念你们。”

“好，记得让他捎个信回来，天色已晚，你们回去休息。”

告别老人回到家里，两人点上蜡烛，王之颜从柜子里拿出一坛酒水放在桌子上，告诉武义泽是村里自酿的，名叫有水。这名称的由来很有趣。

当初，一个孩子扛着一袋高粱回家，半路看见一只兔子。孩子顽皮，丢下袋子就去追，兔子没追着，高粱给弄丢在野外，回去之后怎么也找不着，被家人训了一顿，也就不了了之。哪知十数日暴雨烈日后，被那孩子找到。

他发现袋子周边有一种味带酸甜的水汁，回家告诉父母说“有水”，父母和四邻不明其意，跟着他去看有水是什么，看见袋子面上有水分，闻着似乎有味道，手指蘸着在嘴里尝一下，酸酸甜甜的。村里人觉得不错，开始试着酿造，然后不断改良，才有今天的名叫“有水”的酒水，村子因此改名有水村。

这种酒水存放时间越长酸味越少甜味越浓。曾经，有位村民藏酒水后自个儿忘记，他死后多年，他的后人翻地给挖出来，已经超过八十年，揭封查看，还有一丝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酸味，特别令人着迷，此后村民多窖藏酒水自用。

“桌上这坛多少年份？”武义泽特别好奇。

王之颜没有立即回答她的问话，看着酒坛，往事不断在眼前。

还记得他刚到有水村，一位老人站在村口看着他，嘴里不停的念着“小颜（小岩）”，牵着他的手慢慢走进村子，因为远离家乡，第一次到有水村，所以那时虽然年幼，却能清晰的记住第一次见到老人的情形

他在这里慢慢成长，知道老人是他的爷爷，名叫王栋，有水村教席。到村子不久，爷爷给他几个坛子，说是送给他的成年礼物，等他长大后自然就知道是什么。那时的他还不到五岁，几个坛子被他放在床脚。前次离开村子的时候，想着回村就是成人礼，就从床脚取出放进柜子。

现在爷爷已经离世，只留下几个坛子还在家中。

年轻人眼神迷离：“按爷爷说的，不多，才十四五年，是我来这里的时候，他的老兄弟们送给我的礼物。一直放着，说是给我的成年礼。现在我已经成年，爷爷却在外奔波。没想到，他给我一个成年礼的机会都没有，居然是一个外人~”

“之颜，我们现在还是陌生人么？我心里怎么想你该知道，青青姑姑已经离世不可挽回，她是你的妻子不错，但是，已成过去，接受现实好不好。我也能像她一样用生命守护你，希望你不要拒绝我。我们一起完成你的成年礼不好吗？爷爷呢，他在哪里。”

回过神来，王之颜有些歉意，身边的女孩确实不算是外人，刚才想着亲人感伤了些。说的话，伤了人心与情义，好在她不计较：“好，一起完成成人礼，至于爷爷，他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祝愿他在那里过得安乐。”

两人走进一间卧室，王之颜打开床柜，里面有一套藏青色的长装还有鞋袜。这是爷爷给他准备的礼物，满十八岁那天穿戴用的。

武义泽先是烧水，等他在卧室洗完澡，给他穿上藏青色长装。回到前屋，让他坐在凳子上，端来洗脚水，洗脚后换新袜子新靴。用一块布垫在肩上胸前，把头发放下来梳理平顺，用剪刀削短披在肩上，慢慢的认真的洗脸。

打理完毕，武义泽绕着他转了一圈，看了一圈，非常满意。王之颜端坐在凳子上，一身成年人装扮，眉目之间，坚强刚毅。女孩的手放在他头上，轻声祝福。从此以后，挺拔英俊的、气质阳刚的男孩，长大成男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