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州游记 第一百九十三章 携家归隐

将近一个月过去，酀莫离还沉庆在快乐之中。

遥想当年，在洛河平原的庄稼地里遭遇年轻的公子，将多年在某地混迹的经验传授给他，让他牢牢地记住了自己这个“教席”，两人的情义直线升温互为知己。离开洛里数年后回到故地，开始担任郡守直到卸任。十一年间，公子对他非常的照顾，要不是一直拒绝，他会到府城担任副理事长或者副执事长。

做郡守期间，可谓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他的很多建议，都会被采纳。府州的不少预算，都有洛里的名额，理由是旁边的逐州南盛郡富裕得很，我们不能弱于别州。他们没有的我们要有，他们有的我们要好。洛河两岸肥沃的土地丰富的产出，为各种加工行业提供了良好的土壤。

有了府州扶持和深厚的底蕴，近些年，洛里郡在全州二十三郡中名列前茅，民众富裕郡城富裕。朝山城里，单是粮食加工就有百余处，酿酒三十余家，出名的洪楼十七处，大量的逐州人到洛河两岸游历观光。城里的佣兵工会和钱庄车行，在六州也非常有名。

可以说，洛里郡在自己的带领下风头正劲声名盛隆，此时急流勇退，无疑是最佳时机。至于眼下暗涌的诸多问题，就交给后任去处理，跟自己再没关系，洛里郡的未来，更是与己无关。等到送别活动结束，就可以非常逍遥的离开，不带走丁点儿灰尘，民众送的牌匾除外。

总的来说，在朝山城的过往令人怀念，即使离开了，以后的日子里都有无限的美好回忆。那些不好的甚至令人头疼的问题，不应该去想它，犯不着。正在前思后想，看见门房领着新郡守走进房间，对着客人笑笑，酀莫离在小案几旁边坐直身子。

卸任之后，酀莫离已经拒绝民众到“酀氏之家”造访，理由是已经卸任不再其位，不能再为民众做事。如果遇到问题，请大家去郡守府找相关人等给与解决。除了极少数郡镇人员，别的人再也进不了此地，这“极少数”中，自然包括新任郡守在内。因此，门房才熟练地领着他进屋，没有通报。

宾主坐定，门房将酒水果盘端放在小案几上。老郡守的家人已经离开，就剩下他们俩在留守，等着交接完成再离开。

酀莫离的家人在二十天前已经离开，他的妻子，三个孩子和一个侄儿，还有一个多年的佣仆，一辆马车六个人，谢绝府州和郡城派人护送的安排，就那么孤零零地回乡去。门房清楚地记得，朝山城的民众自发地送行，有人硬要往车上塞礼物表示歉意，郡守的家人实在清贫，跟着他吃够了苦。民众的好意，最后都被酀莫离拒绝，那是人们最后一次公开向郡守表示爱戴。

阿里斯端起杯子轻抿一口：“这几天一直在忙，没有时间来拜见你，好不容易都安排妥善，就赶紧过来听你的吩咐。”

“该交接的都已经交接好，我在等待你来，将这座房子交给你，他是博伦府主所赐，属于郡里共有财产，根据惯例，该交给你住才对。具体的安排，看你和府主的意思，我只管交出就是。至于匾额，我准备带走，酀氏之家四字给你，好像也不合适。”

亚力郡守有些不悦，该做的都做过，该给的也都送出，礼物和情谊都已经送到了，怎么就是不松口，我不知道自己不姓酀？那是一份民意，大门上不能挂，挂在屋子里成不成？已经足够，我都快吃不上饭了，你还想要什么？

新郡守端起杯子喝酒水，借此表示自己在思考，眼前的人不能得罪，他和博伦的关系之好，郡城府城里少有人不知。多少人曾经在他们之间制造矛盾，想离散两人的亲密关系，最终没有成功，还有人因此被处罚。阿里斯一直想不明白，到底是什么原因，才能造成府主对酀莫离如此好，好过所有人，可惜他不敢问。

“亚力郡守很渴么？你已经喝过好几次酒水。这么说吧，我到这里前后二十多年，跟着我最长久的，就是这块牌匾，十年了，比这房子的时间还长。现在要离开，想带着它做纪念。两天前有人秘密来见我，愿意出五十两六州通用紫金票，我没有答应，怕人说我清平一生，最后重重地贪图这一次。”

话已经说得很明显很重，彼此间都能明白话语中的意思。老郡守言下之意，你要是不要就明说，我好找人接手，反正这匾额要的人多，不差你一个阿里斯郡守，要就赶紧出手。看在府主的情面上，可以给你少一些，具体如何，总要有个商量不是？

新郡守又端起杯子。他自己都不知道，进屋之后端起过多少次、把玩过多少次。实在是不好开口啊，难以启齿！

家里最近出了点儿事，用去不少钱，事情没做完，那边还在催促，得到消息说出任洛里郡守，登门拜访的朋友们热情地帮他渡过难关，借给他不少，都需要他在以后的日子里归还。郡守的薪俸不低，但是，远不及跑商所得，还债需要不少时间，想着以后日子难熬，还不如去跑商。

接任郡守没几天，象征民意的“酀氏之家”匾额就要被带走或者卖掉，这事怎么能让他接受？但是，他只有忍着，那是酀莫离的私有物，怎么处置是他自己的权利，与别人无关，即使是新郡守也不能例外。

算了，咬咬牙认下！

“酀叔叔你是长辈，我们认识已有十多年了，说实话，我很希望能将匾额留在这屋里。没有家里出事，凡事好商量，我现在的处境你也知道，真拿不出那么多钱来，此事很难啊。要不，酀叔叔先留在我这里，等手里宽裕一些，一定想办法给你补上。”

“小阿里斯，明人面前不说假话，我在这里二十多年，有十五年的时间最难忘记，每当想起往事，这块匾额就能给我安慰。你或许不相信，我是真舍不得这物件儿，你真想要，算你十八紫币。想必你能明白，它对你意味着什么，机会就这一次，不要说我没提醒你。”

阿里斯权衡再三，答应下来。两人商定欢送的日子，就在三天后。

三天的时间转瞬即至，这一天黄昏时分，酀氏之家来了二十余人，个个素装洁面一脸轻笑，精神抖擞地走进老郡守的家里。门房关门闭户后，里面响起阵阵低低的欢笑声，偶尔有声音大的，也会很快就会小下去，杯子碗碟碰撞的声响从未断过。

门房端了板凳坐在门口，听着屋子里的声响，脸上很快露出笑容。他是一个非常厉害的佣兵，经常接一些别人不愿意招揽的事情。就像这一次被酀莫离雇佣一样，可以得到很不错的报酬。只要跟着雇主一起到达乌镇，将雇主送到良州的地面，此行的任务就算完成。想想到时候的紫币在手，门房的心头一片火热。

第二天清晨，酀莫离带着门房站在府道上，看着已经没有挂匾的“酀氏之家”的大门，一副依依不舍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