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弥雅王 022 灵州之陷

作者:欧旭影 分类:历史军事 更新时间:2025-04-01 06:16:26 来源:笔趣阁

继迁不仅切断了环庆路的所有外援,还一边围城一边让士兵在灵州城外开垦屯田,俨然把它当成了自己的土地去经营。

战事一直僵持到咸平四年,这时,继迁围困灵州已经一年多了。裴济始终没有放弃,一边在灵州城里兴修水利,种稻自给自足,一边等待救援。

可令人心寒的是,大宋援军还是迟迟未至。

大宋对灵州如此不上心,可大辽那边一有风吹草动,他们可是即刻就能遣将派兵。

不久前大辽圣主的弟弟耶律隆庆突然率军南下伐宋,大宋马上派大将张斌前往抵抗,哪里还管什么继迁围困灵州的事,因为在大宋眼中,大辽才是他们最大的敌人。

宋辽两军在行唐列阵对峙,擂鼓滚滚,如天上的巨雷,将士们的热血也像潮水一般沸腾,哪知,战着战着天却突然黑了下来,接着瓢泼一样的大雨倾盆而至,两军都被这老天爷的气势所摄,连忙鸣金收兵。

“咚咚咚!”

待雨停之后,双双又默契地擂鼓进攻,可没曾想,契丹的弓箭淋雨后竟然失了弹性,因此军心大乱,大败而归。

此时已是隆冬时节,边疆北国草木不生,军粮有限,远在西陲的裴济咬破手指写血书求援,把宋庭的注意力再次拉回到灵州,可仍旧没有决定增援的事。

宋庭的拖延、犹豫不决,在于裴济就是把他逼入绝境,就是彻底放弃。

有人犹豫不定,有人却心意已决,继迁这边就继续耗着。

哪知不久后,辽军再次发兵南下,而且比前一次更加气势汹汹,大宋连忙从镇、定、高阳关三路抽调人马去抗辽。

也许是老天有眼,双方刚要交战前忽然又下起了大雨,辽军上次因雨大败,这次见又下起了大雨顿时没了心情,竟然没有交战就退兵了。

大辽这边总算消停了,宋庭又再次开始讨论派兵援灵的事情,此时已经是咸平五年了。

朝堂上仍争论不休,可官家已经决定了,不能放任灵州不管。

“传令边关,王超为西面行营都部署,张凝代替潘璘为宁环庆灵州副都部署,秦翰为钤辖监军,带步兵和骑兵六万即刻前往灵州救援。”

王超有过上次与范廷召在乌白池击败继迁的经历,自然是意气风发势不可挡。

张凝领兵一路经过白豹城,因继迁在那一带防守薄弱,把弥雅军打了个措手不及,俘虏近一千人。

可等王超和张凝合兵到了灵州城外才知道,灵州早在半年前就被继迁给夺下了。

裴济带领灵州守兵好不容易艰难渡过寒冬,到了第二年春寒料峭之际,继迁算到城里粮草殆尽,便集中兵力强攻,裴济力竭阵亡。

裴济一个人带领寥寥无几的灵州守军,在短粮草无救援的情况下,在继迁几万人的围攻下,整整挺了两年!

他生命中的最后两年,给灵州城染上了坚定与不屈,城破了,人去了,可英灵长存!一座城,不会因为失守了那所有以往的坚守就变得毫无意义。

而有的人,却未曾尝试便打起了退堂鼓,尽管王超他们此时有六万之众,但好像认定自己拿不下灵州了,竟然扭头退兵了!!

一个人最悲催的不是没有实力,而是没有信念。

灵州是西北重镇,它的失守在宋庭掀起了不小的风波,正当宋庭在讨论怎么处置拓跋继迁的时候,他却又突然遣使上表议和请封。

这原本是厚颜无耻的事,说他狡兔三窟也罢,说他首鼠两端也罢,可他一个西北小小的部族,顾不得那么多颜面。当一个人想要一个东西太甚,什么尊严什么优雅都是浮云。

有时候,很难明白,有的人明明狡兔三窟、两面三刀,可他却偏偏能称心如意、如愿以偿。

为什么呢?

也许我们常常有这样的想法,觉得某人根本不配得到什么东西,可那人强烈的愿望又有多少人能企及?大多数人是太有自知之明,觉得自己不配很多东西,当你觉得你不配的时候,你就不会再去争取了,不去争取,那就成了真的不配了。

官家也十分恼火,跟大辽仍然暗涌不断,一个小小的党项竟然搅得边关不得消停。

记得当年他刚被立为皇太子时,继迁就攻打过灵州,还有乌、白池两地,当时先帝派了王昭远前去平息。后来拓跋继迁又抢灵州军粮,先帝仍没有严惩,因为那时王均在川内叛乱,无暇顾及。

而今,他竟然斗胆夺了灵州!

官家虽然气愤,可现在似乎还不是大举进攻找他们算账的时候,因为他们还和契丹胶着中。

翰林学士王禹偁分析道,“圣上,这拓跋继迁,先皇曾派五路大军围剿都未将之消灭殆尽,这些年来他反而在边疆愈加猖狂。如今契丹与我大宋表面平和实则波涛暗涌,党项与宋辽并相接壤,如果拒绝拓跋继迁的请求则会促使他倒向契丹,成为契丹的帮凶。

那拓跋继迁这二十多年来数次发兵寻衅,侵扰夏、麟一带,致使大宋边疆不稳、劳民伤财,说穿了他还不是为了那五州城吗?如今他已夺了夏、银、绥三城……不如……”

“不如什么?爱卿但说无妨。”

“不如把剩下的宥州和靖边八县赐给他罢,但愿拓跋继迁从此息兵称臣,延庆边关太平,我们也好一心与大辽周旋。”

话语一出顿时朝堂一片喧哗,如今的大宋朝堂,也只有吕端敢说出这样的话。

“吕相你这说的是什么话?两座城池怎能随便相赠?在宥州和靖边八县妥协,只会养虎为患。”

“你懂什么?银夏绥宥诸州本来就是党项人的聚居地,我们这十多年来投入了这许多财力、精力,可是得到的却是无休止的征战。两军相斗,没有谁占得了便宜,再这么下去,我们失去的远比打回来的多。”

“你、你,”他双唇嗫嚅着,很是激动,“你以为拓跋继迁得到了五州城后就会停息干戈?你可知欲壑难填、饕餮无度?”

“我们现在最重要的是集中精力,一心与大辽周旋!孰重孰轻你得分清!”

他继续道,“党项知道我大宋是礼仪之邦,所以故意首鼠两端耍流氓,为的是讨便宜,我们不动,它反而隔靴搔痒。据我所知,甘州回鹘不时会派兵往党项抢夺奴隶牲畜,可党项反击了吗?他们遇到了比他们更流氓的人时,就只能假装‘礼仪之邦’了!和狐狸打架,只不过徒惹一身骚气!”

“吕相说得有理,拓跋继迁现在臣服于我大宋,是我们封的定难军节度使,只不过让他增管两座城池,要是他不善管理,我们以后再收回也不迟。”

“只怕到时候没那么容易了,吃进去怎么还会吐出来!”

.......

官家先是不语,任他们吵闹,他们你一言我一语,谁都不让谁,可是官家只听进去一句话,那就是’一心与大辽周旋!’

如今他们最大的敌人是大辽,五州城相比燕云十六州孰重孰轻分晓立见。

再说李继迁势力虽小却相当难缠,当年父皇甚至派出五路大军袭剿也无济于事,如今宋辽形势紧张,无法分心伐溃,他李继迁不是一直打着收复五州城的旗号么,不如就依吕端所说,把另外两座城给他,给他个人情以免他在宋辽开战时帮助大辽,顺便平息边乱。

等官家回过神来,见大家都盯着他,他眼皮微微颤抖,“罢了!就如吕卿所奏吧!”

他目光微泠,扫视朝堂,对着一个方脸魁梧的大汉道,“崇贵,你赴党项宣旨,另外,把张浦一并带给他!”

“臣领命!”

这张崇贵是太祖时的大内侍卫,后来太宗派人五路围剿党项时他曾驻守绥州,还曾战败党项熟仓族。官家派他去,可谓是恩威并施。

可朝臣仍不禁惊诧于官家的慷慨,都说‘两军相敌、尺寸必争’,可堂堂两座城池官家说给就给,心想要是当年的太宗,是绝不会做出这样的决定的。

夜幕降临,官家端坐轩亭中,默然不语。宫人在远处候着,都不敢上前。

“官家!”

官家只听声便知道是谁,可他无心理会。

“官家,属下是来辞行的。”

官家回头望了他一眼,没有任何言语,只是微微点头,示意他离去。

那人转身,忽又回过头来,“官家可是在想今天朝堂上的决定?”

官家抬眼看他,仍是不语。

“官家,崇贵虽然不知道这个决定的对与错,但是,敢于给与别人所需的人都是富有的。正因为我们大宋幅员辽阔,所以我们才有赠予五州城的勇气与实力,而他拓跋继迁,正因为匮乏,所以才苦苦纠缠着五州城的得失。官家想想,你这一舍,施舍的不仅是城池,更是西陲万千百姓的平安。”

听完张崇贵的一席话,官家竟然真有些如释重负的感觉,可不是么,他一面想平息边关事宜,一面又对土地有所不舍。他只执著于他不得已而失去的,从没想过他是富有的。

张崇贵拜别官家,快马加鞭前往西陲,半月后就到了灵州。

“门下,特赐党项拓跋继迁为定难军节度使,掌管银州、夏州、绥州、宥州以及静边八县,外赐汉名赵保吉。望惟谨奉行,忠良尽规。布告遐迩。咸使闻知。”

话音一落,四下瞠目结舌。

继迁这才得知大宋皇帝不但破天荒地答应了他请和,还赐给了他宥州以及静边八县,甚至顺带把太宗时扣押的张浦放归。

这样天大恩赐,他应该感动得痛哭流涕了吧,从此赤胆忠心绝无二心了吧?

可宋庭是估摸错了,拓跋继迁可不是一个知恩图报的人,他不会因为大宋接受了他的请降,就感激涕零,他认为他所拥有的都是他和他的部下出生入死得来的,而且,拿下五州城只是时间的问题。

况且,他认为大宋给他五州城不过是权宜之计,他们喜欢就给不喜欢就收回。眼下他能做的,是尽快给每座城池打下自己的烙印。

占领灵州之后,继迁便缮城浚濠,练兵积粟,并土木大兴,由他族弟李继瑗和牙校李知白一起监督在灵州城修建了豪华府邸,起名为西平府。

西平府是仿造汉人府邸而造的,亭台楼阁、坊桥水榭、长廊明轩、假山庭院,应有尽有。

接着,继迁定灵州为弥雅都城,这下才踏实地做起了西平王。

如今的弥雅,北控河、朔,南引庆、凉,据诸路上游,扼西陲要塞。五州城也重新回到了拓跋家的手中,继迁原想自己拿下五州城的那天会痛哭流涕吧,可他没有,而且心中仅有的喜悦与豪迈渐渐消弭,渐渐被一种难以名状的虚空和失落笼罩。

他也不明白自己戎马倥偬这么些年,到底是什么给了他的力量,也许给他力量的并不是什么信念,而是痛苦和愤怒,他得到了五州城,可失去了母亲失去了妻子失去了月月,还有无数为这个梦想而努力过的亡魂。

那种无法阻止失去的无力,驱使他不断地用战斗去证明自己的力量。

曾经的他,认为拿回老祖宗的五州城就是他毕生的梦想,如今,他都做到了,甚至还拿下了祖先不曾想过的灵州城,他该满足了。

可是,多年的血雨腥风已把他磨砺成嗜血的野狼,他停不下来了,此时他就像那铜鼎上的饕餮,得到了六座城池,他想得到更多,他已经不习惯风平浪静的日子了。

人的野心不是固有的东西,它会不停地变化、滋长,他那五州城的梦想,慢慢的变成了六州,也许还会变成七州、八州,他也不知道。

难道这就是欲壑难填?

他站在灵州城楼上,眺望着蜿蜒的黄河,和那两岸金黄的稻田,还有那远处的贺兰山,幽蓝幽蓝的,它到底有多美你并不知道,可最令人难忘的反倒是你努力靠近它的过程。

突然,只见一骑疾驰在高高低低的山地间,踏得地上的青草飘扬起来,那马背上的少年,紫色的披风随风飘扬,如行云如流水一般。慢慢地,他又消失在山坳里,继迁有一股怅然失落之感,他曾经也是那样的意气风发,策马疾驰。

而现在,他骑马是为了打仗,打仗是为了要赢,赢了想要得到,得到了想要更多,他何曾停下来看那山花开过几转?

他被**驱使着,已经没有了快乐,那月下讲故事的简单的快乐。

他错了吗?

对与错谁能说得清?

这世间没有绝对的错,也没有绝对的爱,没有绝对的伤害。

世间万物都是相对的,就像生与死,黑与白,就像慈悲与罪恶,就像自由与责任。

继迁只知道,他不能停下来,他怎么能停下来?

除非生命不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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