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底深渊 第五十一章 得偿所愿

随后两天李二便带着山娃子把苍河县大街小巷都转了个遍，介绍了几个各色各样的人：

光鲜一点的，有卖布料的麻子，卖毛皮的郭子，卖杂货的包大头，底层下的，拾破烂的瘸腿，仗义的和尚……

乱七八糟的人李二都能说出来一个底朝天，听他的说法，自己八岁就出来在县城找活了：

小一点的时候做客栈刷碗的，不要钱只要吃饱，长大了就干些体力活，给别人卸个货，跑个腿，到了十三四才进的盐铺。

一路走来也没少挨打，现在练就了一身“铜皮铁骨”，这个倒是不错。

别看李二年龄不大，但个头要比山娃子高出一头，身板也特别硬实，两三个同龄人也不见得是他的对手，对于一个从小混到大的本土人来说，认识一些“江湖之人”倒也不那么奇怪了。

中途李掌柜来找过他一次，问问事情进展如何，山娃子的回答是：

村里人不同意。

其实山娃子写信归写信，自己也确实写了，不过只是保平安的信儿，事情压根提都没提，有回信才怪了。

李掌柜来了两次后表情越来越不对，直到第三天的晚上。

山娃子正坐在炕上和李二闲聊天，刚说到高兴处，门“滋啦”一声响了，李掌柜满脸笑容的跨进来：

“姚兄弟走吧，咱们出去溜达一圈？”

这个老狐狸，不知道又搞什么鬼，山娃子心里这样想，但嘴上说道：

“行啊，李掌柜，我这就来”

两个人出了门走出院子，街道上来往人寥寥可数，现在已是戌时过半（后世八点多）。

风吹在身上已经有了思思凉意，还好出来的时候披上了一身外褂，山娃子心里想着双手又不由得紧了紧，末了方问道：

“咱们这是要去哪”

“一会儿就知道了，到了地儿小点声说话”

说完再也不说话了，好似自己欠了他几百钱似的。

山娃子自讨没趣，便一路跟着李掌柜在黑暗中绕过了几条街，进了一座院落的后门，为啥说是后门——

从外表看来是青砖瓦房，里面依稀能看到几间较大的建筑——

看上去绝不是小家小户的格局，但大门却很小，李掌柜走进前轻敲了四下，门从里面开了，一个老成的声音从门后传来：

“李老板，进来吧，老爷等你们很久了”

李掌柜应了一声，随即招呼后面的山娃子跟上，前面一个身材佝偻的老人家带路，一路弯曲绕行。

小道在月光的映射下露出一抹白色，踩在上面异常坚硬：

是青石！好气派！

山娃子只是跟着，并不得细看，但还是依稀能看到院落的轮廓——

中间一条青石板小路，左手一边是一片林子，林子中央是一处亭子，右手边是一处池塘，好家伙！

能有自家的院落那么大！

里面还有青蛙的叫声此起彼伏，配上远处一闪一闪的烛火，气氛格外怪异，山娃子不由得心里发毛，正当山娃子胡思乱想之时，只听前面一声：

“到了”

眼前是一座盐铺大小的屋子，里面烛火闪动，一个人影在烛光的照耀下正在伏案勾勾画画，不知在做什么，老朽进前敲了敲

“进来”一个浑厚的声音从里面传出，听着应该比面前这个五六十岁的老朽要年轻一些。

“咯吱——”

山娃子随着李掌柜踏进门槛，对面是一个面容和善，耳鬓半百的老者，一身青衣，头上戴着一条黑色发带，此刻正手拿毛笔，直直的注视着进门的几人。

“属官李光见过县首大人”

说着双手抱拳，躬身便拜，李掌柜看到身旁的山娃子发呆的样子，赶紧拽了拽他的衣角，山娃子方才醒悟：

“噢噢，小……不草民拜见县令大人”说完也学着李掌柜的样子身子勾的都快和地面平行一般。

“什么县令，是县首大人”李掌柜听完嘀咕着在耳边囔囔道。

“哈哈！县令？本官倒是第一次听到这个说法，不错，县令县令，一县之令，可比县首好听多了”只听上座一阵大笑，随即站起身边走边道。

“起来吧，坐下说话”

“是！”

李掌柜拉了拉山娃子，吐了一口气，扯着他到了一旁的座位。

无论之前如何，山娃子觉得今天晚上李掌柜的表现还是很不错的，至少没有看他的笑话，倒像在关照他，真不知道他犯了哪根筋，以往没见到对自己那么好。

“听李光说小兄弟你姓姚，现在贩卖的精盐就是你来一手制作的？”

开门见山，不愧是县城一把手，问的山娃子半天没反应过来李光是谁？

最后才明白是李掌柜，之前是李掌柜李老板的叫，真名听着还真不习惯，半晌才回过神：

“哦哦……是，是我弄的”

“很好啊！年轻有为，你们村的情况本县大概都知晓了，你也知道精盐秘方对整个北元帝国的影响力，放在一个小子手里也不是道理，你看你想要什么尽管提与本县，本县能力之内绝不推迟”

史县首轻声细语之间虽笑容和蔼，却不知为何在山娃子看来一言一语中流露出让人不可抗拒的力量，这可能就是当官者的气场吧，自己看来只能在劫难逃了，稍微整理下思路后山娃子说道：

“这个……我们村吃穿都发愁，小孩还穿开裆裤，每一件完整衣裳，都是家里大人穿破之后不能再穿再缝缝补补给孩子穿，大人们的衣裳是洗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出门吧，得走……”

“咳咳——说重点”

李掌柜听得是脸皮发绿，再看看上面那位已经笑容尽敛，再说下去可能二人都要忍不住把他赶出去了，啰里啰嗦唧唧歪歪，半天没回答道点子上。

山娃子轻咳一声，继续说道：

“这些都不是什么大事儿，我们村能靠自己双手养活自己，但大人你要知道，没有了秘方我们村就断了生计，就要饿肚子，就要死人，不如……”

看二人脸色如常，他接着说道：

“不如大人也给我批一块地方让我卖盐，官方承认，我和李掌柜的相互扶持，秘方我给官家，官家给我签个约定，以后共同发展，致富苍河县！”

“阿咳咳——这个，恐怕不行，一个县城一个盐铺这是朝廷定的，府道衙门都插不上手，你换一个？”

史县首一口茶都没咽下去呛住喉咙，显然被吓了一跳，这要是让朝廷知道，府道里面的人都饶不了自己，一个县城一间盐铺，这是为了防止官商勾结，杜绝走私。

虽说盐官也是官，比如李掌柜，但实际一点权力都没有——

遇到一个好一点的县首可能盐官会轻松一些，遇到只会谋私利的上官那盐官的日子就不好过了，有事没事儿就会盘剥你一下，黑锅可能还要你来背，别忘了盐官是在县城里的。

所以它名义上归属县城衙门，而且县首有权上报府道衙门撤换盐官，所以刚来到时李掌柜才会说属官李光，就是这个意思。

山娃子心里很是为难，自己一旦把秘方交出去便由不得自己了，一定得把自己的目的达到了才好，沉吟了一会儿又说道：

“县首大人，我倒真想出来一个自己想要的东西？内保学究身份不知道可不”

“这个……”

史县首不知是刻意为难还是如何，站起身围绕桌子转了好几圈，山娃子可是知道，一县之首可是掌握着内保大权的。

北元帝国重武轻文众所周知，但每年依然还要在初春时节举行县试的，而县试的名额从哪里来，便是从县首和县官几人商量决定的，这个世道底层老百姓还不乏饿死荒野的，更别说读书识字了。

当兵有幸回来的，可能还会识一些常字，主要因为打仗空闲时随军文书会集体教文，这是朝廷规定的，算是一种对士兵的福利，像村子里的汪叔拐子叔大都都识上一些，但妇女却是一字不识。

内保学究便是县试一级的准考身份，考中后便是学究先生，可回县教书，领取府道衙门发放的俸禄，再参加府试，府试考中便是士子身份，士子在参加京试，考中后便可分配做官。

这就是文官的进取通道。

内保学究一个县有三十个名额，县试参加人数不限，每年录取学究先生是三人，由于人数不限，每年苍河县参加考试平均在一两百人，而内保学究身份不需要初试，可直接进入正考。

所以内保学究身份还是比较珍贵的，山娃子想要这个身份，便是想着到明年开春可以努力一把，只要考中便是先生，见县首一级不礼不拜，可直接进言，刑具不加身，以后想发展村子也能减少很多麻烦。

“罢了，你想要我便给你一个名额，身份我可以给你，但可不能保证你一定考中”史县首半晌咬了咬牙说道。

“这个自然，不过我想看书需要找你，识字需要找你……”

山娃子嘴里一股脑说了一大串，史县首的脸色又开始变了，一摆手说道：

“停！我安排县衙潘文书私下教你，有问题直接找他”

夜半时分，山娃子大摇大摆的从县衙后门窜了出来，事情已经敲定，李掌柜和史县首除了答应给他的身份之外，出于人道主义精神，还继续让村里人负责制盐。

只是变成了拿辛苦劳动费，考虑到县城制盐人多眼杂，现在有了官府出面，乡亲们也不用提心吊胆怕人惦记了，山娃子总算把心放到了肚子里。

第二天太阳还没起来，山娃子便叫醒了正在熟睡中的石头，让他先回村子。

晚上从县衙回来山娃子便一夜都没有睡着，看着石头睡得正想也没有叫醒他，天蒙蒙亮的时候听到前面盐铺里有动静。

听李二的意思原来今天盐铺要去临海的县城运盐回来，正好走官道路过石寨村口，在石头搭便车临走时山娃子已经把制盐的情况都大概说与他了。

只需回去带信给汪叔的时候看看村里人怎么安排。

山娃子本想一块回去，但想到以往富掌柜的帮忙不少，人也可信，这次把秘方交出去之后就不能在一块合作了，便想着要和他说一声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