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大掌柜 第二百二十八章 白菜婆

蔡全无踉踉跄跄走到马前，从马背上拿出准备好的干粮和水壶，猛吃猛喝了一通。吃完喝完，体力恢复如初，刚才的疲劳一扫而光。

他抬头看了看太阳，估算了下时间，飞身上马继续前行，不多时走出了这条令人窒息的泥泞的林荫路，来到了山路转弯处的一块巨石之下。一条五尺小路绕过巨石蜿蜒而上。

路中间横着一辆破烂的平板小车，挡住了本就不宽的山路。

小车下面横七竖八的撒了一地的白菜，约有百十棵。这些白菜一看就是被人或牲口踩过，烂糊糊的菜叶子到处都是。

这一堆烂白菜中间一个老太婆弓着身子，一起一伏的捡拾着地上那些还算完整的白菜。可能是岁数太大的缘故，捡的非常慢，好不容易捡了十几颗白菜颤颤巍巍的放到小车上，一转身小车失去平衡，刚刚捡好的白菜又滚了一地。

蔡全无看着老太婆在不紧不慢的捡白菜，心里那个焦急啊！

就老太婆这么捡白菜，估计捡到明天早上也捡不完，照往常依着他的性子，早就过去帮忙了，只是现在是多事之秋，凡事要小心为妙。

她一个老婆子，孤身一人在这荒山野岭的，附近也没有个村镇，怎能不令人怀疑。

蔡全无打定主意在马上等着，老太婆也不理他，自顾自的捡着白菜，装车，翻车，重新捡白菜，一点儿也不着急。

一盏茶···

两盏茶···

三盏茶···

一炷香···

蔡全无的耐心一点点的被消耗掉，他开始变得心浮气躁，不耐烦起来，几次想骑马冲过去，但是理智告诉他不能那么做。

“老婆婆！你快点收拾啊！收拾完我好过去啊！你那一车白菜都装了快一个时辰了，还没装好，我这还要赶路呢？”蔡全无无可奈何的对着老太婆大声说道。

“哎！你个年轻人难道没看见吗？我一个老太婆这么大岁数了，捡这些白菜容易吗？你不帮忙也就算了，还对我这个老婆子大喊大叫，还有没有公德心啊？”老太婆一手夹着一颗白菜，回过头来看着蔡全无。

“江湖险恶，小心才使得万年船，这和公德心不公德心没有关系。这荒山野岭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太太在这里大大方方，有恃无恐的捡白菜，你自己都不觉得奇怪吗？”蔡全无在马上神态平和的说道，他本是热心肠的人，只是刚才不知不觉的着了泥小鬼他们的道儿，因此不得不小心起来。

“你想骂我是强盗你就直说嘛！拐着弯儿的骂人可不厚道。你当我愿意在这里啊，今天早上天赤峰的人在我家买了一车白菜，让我送到山上。我呢一大早拉了一车白菜开始赶路，只是呢，我一个孤老婆子老伴死了，儿子也没了，想找个人都找不着。我走了一上午才走到这，刚想歇口气，谁知道来了一高一矮两个小子玩命一样往前跑，把我的车子撞翻了，把我也撞倒了，白菜滚了一地。我刚想起来去捡白菜，哪成想又来了个骑驴的道士在后面追那两个小子，把我的白菜全踩烂了。年轻人，你说我找谁说理去！”老太婆弓着身子，一手揉着腰，跳着脚的骂着。

“老来难啊！也该着老天有眼，我还没受伤，要不然我的老命也得交待了。没办法，还的活着啊！有时候我真想捡着捡着白菜，一头栽倒就死了，那多省心啊！这荒山野岭的，我一个穷老婆子，我怕什么？这世道，土匪强盗、妖魔鬼怪都怕我这样的穷鬼。我是造了哪门子孽啊！要是我儿子还活着···”老太婆说着说着，想起了伤心事，呜呜嗷嗷的哭了起来。

蔡全无在马上听的清清楚楚，知道这车白菜肯定是公孙胜追周飞、泥小鬼他们时给撞翻的，看着坐在地上的无助哭泣的老太婆，他的恻隐之心又爆棚了，既然这里有公孙胜的事儿，他怎么着也得给擦擦屁股。

蔡全无没有说话，只是紧了紧腰带，摸了摸腰后面别着的判官笔，飞身下马向那个破烂的板车走去。

他把车子摆正了，用石头把两个车轮给垫住，防止溜车，然后捡起地上的白菜一颗一颗的摆的整整齐齐的。

老太婆也从地上站起来，跟在蔡全无身后帮着搬白菜，只是塌陷的眼窝鼓了起来，两只眼睛放出两道光芒打量着蔡全无的身影。

“真像！太像了！”老太婆嘴里喃喃着，右手摸了摸腰间的衣服又放了下去。

“老婆婆，你说什么呢？”蔡全无回过头来看了一眼老太婆。

“没什么。好人啊！你真是个好人。以前也有很多个大侠，口口声声说自己扶危济困，可是到头来，没几个愿意帮我捡白菜的，你是为数不多的一个好人啊！好人不该死！可是好人偏偏不长命！”老太婆没有避讳蔡全无的眼神，盯着他一字一句的说道。

“此话怎讲？”蔡全无对老太婆的话没听明白，只是觉得一股杀意笼罩全身使得他不寒而栗，不自觉地抹向腰里的判官笔。

“有人用千两黄金买你的命！”老太婆神态自若的说着。

“好多人买我的命，可我的命有价无市！”蔡全无拍了拍手里的尘土，手里按着判官笔，要不是老太婆没有出手的意思，他早就出手了。

“只是我现在很犹豫，到底杀不杀你！”老太太转过身把最后一棵白菜放到车上。

“杀手不是很果断吗？怎么会有犹豫，这不合规矩！”蔡全无很意外，很多杀手动手前都会说出实话，那不过是鳄鱼的眼泪，在被害人临死前玩的猫捉老鼠、杀人诛心的游戏，不过这个老太婆却是显得情真意切。

“我派门规，杀人不能过一千，否则冤孽太重不得善终。我这辈子杀了九百九十八个人，你是第九百九十九个，没想到最后一个杀的是帮我的好人。我不知道杀了你这样的好人会有什么报应。”老太婆语气和缓下来，坐在一块石头上。

“老人家，你说杀手会相信报应吗？”蔡全无乐呵呵的反问道。

“我信！当年一出道，我就是江湖上有名的杀手，不到一年时间就有十几个人死在我手上。我本以为这一辈子就在腥风血雨里活了，直到我遇到了我那短命的老伴。他是我要杀的目标，可是我三番五次暗杀都被他躲过，每次他都把我放了。我爱上了他，他也喜欢我，我们决定退隐江湖过自己的小日子。”

“你知道，一个杀手很难洗白上岸的，我被组织通缉。他们到处追杀我们，我们最后躲在一个小山村过了平静的二十年，还生了个儿子。我和老伴都疼爱这个儿子，就把毕生武功传给了他。我儿子就用我们教的功夫行走江湖，除暴安良，结果曾经所在的组织认出了我教给他的招式，于是就把他暗杀了。他死在一个老太婆手里，那个老太婆也是推了一车白菜，故意弄翻了，我儿子帮她去捡白菜，她···她就在我儿子背后给了他一刀。”

“接到儿子的死讯，老伴一着急，金疮崩裂而死。他身上的那道金疮是我以前杀他的时候留下的。你说是不是报应？是不是我亲手杀了我老伴？我儿子是不是因我而死？我当时为了报仇，血洗组织的总坛，一口气杀了男女老幼三百六十五人，又连挑全国十二分坛，这个杀手组织就此覆灭。杀人太多我的心性都变了，我自己招兵买马另立门户，成立千刀门，一方面追杀组织的余孽，一方面继续杀人。”

“这把菜刀就是那个杀我儿子的老太婆的，我把她一家十二口全都剁吧了。然后我就学她的样子，推着白菜车等着目标，那些人都会把我的白菜踩烂，我也没客气过，一刀就把他们卸吧了！只是今天你却像我那傻儿子一样，不顾生死的帮我，我犹豫了。小伙子，说实话，你太像我那死去的儿子了。我都开始怀疑你就是我儿子，是老天爷惩罚我，让我亲手杀了我儿子！”老太太说着说着动了感情，双眼流泪，恸哭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