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魂犹在 第一百三十七章

“三辅的乱不是一天两天了，当年也曾经有无数人想要改变这个局面。

这些年天下纷争不断，这天灾也同样不断。

关中三辅之地，战火纷飞，可偏偏同时还有着没完没了的天灾来这里火上浇油。

兴平元年，这一年不止有兵灾，关中地区大旱，还连续发生了两场地龙翻身，紧跟着就是随之而来的旱灾和蝗灾。

一个基本失去生机的地方，还要面临这种没完没了的天灾，即便各地还有农作，也不会有什么产量，更不要说供养李傕、郭汜之部众了。

所以那个时候，咱们的这位陛下就想要为三辅的百姓出一份力。

在兵祸和天灾刚刚开始的时候，为了安抚百姓，年仅十三岁的陛下曾亲自下田耕地，希望能带动百姓恢复农耕之事。

只可惜他这里刚刚安抚民心，蝗灾就紧随而至，导致了三辅之地近乎于颗粒无收的结果。

紧跟着天狗食日，不祥之兆出现让陛下斋戒沐浴五日，罢朝五天，士卒也暂时放下了自己手中的兵器。

在这之后，关中物价彻底崩殂。

一斛谷粮要五十万钱，一斛豆麦要二十万钱，百姓们种不出来粮食，也买不到粮食。

李傕郭汜还要他们交出来足够的粮食，稍有不慎就是命丧当场。

陛下当初尚且心软，便命令御史侯汶从太仓拿出朝廷的存粮，煮成糜粥分给饥民吃。

可当下面的人将最新的奏疏递上去的时候，大家却是发现，这被活活饿死的百姓并没有半点减少。

情况也没有任何的好转。

这很难不让人怀疑是否有人从中作梗，所以在严查之下，御史侯汶办事不力煮出来的米粥更像是单纯的米水一般清澈。

而大量的粮草却在离开太仓的那一刻，就已经被李傕郭汜收入了自己的囊中。

陛下在这一刻或许才是真正的失望了，将自己的怒火发泄到了御史侯汶身上，五十军棍让这件事情就此罢了。

而百姓则是靠着吃人喝米水，勉强活到了九月桑果成熟。

但也就是因为这一次的天灾让百姓崩溃，也让李傕郭汜因为粮秣之事再次爆发了矛盾。

最后甚至出现了双方火并的现象，最后导致了陛下出逃，李郭命丧，朝廷移至许都。

而三辅之地，终于落入了早就已经等候多时的马韩等人手中。”

在刘宸的口中，三辅之地仿佛成为了一个烈焰熔炉一般，无数的百姓被扔到了这座熔炉之中最后被焚烧殆尽。

“可先生为何要说，曹公和袁公两人可以平定三辅之乱？毕竟如今这三辅的混乱已经是旷日持久了。

之前董卓和李傕郭汜也都是兵强马壮，常年坐镇雍凉关中之地，非等闲人可以匹敌...”

“董卓尚在的时候，的确是等闲人难以匹敌，但李傕郭汜时期西凉兵内部矛盾重重，互相掣肘之下，已经是有了天大的机会。

那个时候陛下就已经数次派出使者前去兖州和邺城请他们两人出兵了。

但当初曹孟德有父仇，袁本初与公孙瓒交战正酣，谁都顾不上关中的乱局，所以无奈之下陛下在李傕郭汜的手中又坚持了足足两年的时间。

这也是为什么很多人在听到他们两个动辄便以汉臣自居的时候全然不耻。

说实话，我并不反感虚伪，他们也绝对算不上虚伪。

我大汉如今这个模样，他们为自己考虑一番那也是合情合理之事，可有句话说得好。

若是食得汉禄，当做汉臣。

玄德公这些年就打着个大汉宗亲的旗号还不被认可，我在这上面对其都是不吝斥责，更不要说曹孟德和袁本初能够走到这一步或多或少也是因为当年朝中支持。

他们不能吃饱了就掀桌子，最后还要让厨子跑过来和天下人说，他们做得对！

这不是虚伪，这或多或少的，有点不要脸了！”

“咳咳咳...先生慎言，慎言...”就刘宸这说话的性格，便是冯习张南都感觉这位先生实在是有些不着四六，这么敢张嘴...背后得是什么背景才能保证活到现在的。

“没什么慎言不慎言的，难不成你们还会将我刚刚的话语说出去不成？”刘宸看着几人直接就是一声冷笑，“就算是曹孟德当初想要毁我名声，最后不也没成功？”

“.....先生说的是！”冯习低头撇了撇嘴，实在是不想告诉刘宸，他此时在中原之地的名声那叫一个臭啊。

若非是主公死保，薛州那小子现在都被人扒皮抽筋挂在树枝子上了。

哪里还有机会和现在一样，跟着那群盗墓贼东躲西藏的。

不过这些话，在他们来之前刘备已经叮嘱过很多次了，不许告诉刘宸，他会帮助刘宸解决名声的问题...

刘宸看着众人没有什么意见之后便

“这三辅之地可以算得上是你方唱罢我登场，可无论是当年的董卓，亦或者是李傕郭汜，就算是王允也有朝廷背靠。

可是马腾韩遂有什么？

他们势力在如今三辅之地确实是很不错，甚至可以称之为最强。

但也不过就是三辅雍凉罢了，甚至在雍凉之地，他们恐怕还不如那羌氐胡人的势力更强。

董卓和李傕郭汜等人执掌雍凉三辅的时候，自然是压得住那些心怀不轨之辈，可是韩遂和马腾两个人却是没有这个本事。

偏偏这两个人还有大仇。

当年韩遂背刺马腾，杀了马腾发妻，剁了马腾幼子，还差点让他的长子马超被钉死在自家府门之前。

这种仇怨之下，别说他们现在结拜成为了异姓兄弟，就算是现在他们的爹娘告诉他们，其实他们是异父异母的亲兄弟那也没办法让他们心平气和的说话。

所以，两人之间的关系就是若即若离，这三辅之地的其他势力也是在他们之间左右摇摆从中捞取好处。

只不过他们越发的放肆，这三辅之地的百姓可就真的遭了难了。

有本事的可以杀人放火金腰带，可这天下人本事平平的仍然是占据了大多数。

这些人便只能被他们追杀屠戮，九死一生....

在此之前，曹孟德和袁本初两个人都是有把握做到平定三辅之乱的。

因为如此局面并不是必须要用兵马进入才可以了，马腾韩遂两个人不是当年的董卓及其麾下的西凉兵马。

那些人自己玩脱了，所以从始至终他们没有后路可言。

马腾韩遂，两个人都不是想要占据一方从而称王称霸的性子，他们要的是在自保的基础上得到更多。

所以无论是借用朝廷的名义安抚，亦或者是挑拨离间，最后分而化之。

这对于手握朝廷的曹孟德，以及势力最强的袁本初来说都不是问题。

但他们谁都不想管三辅之乱。

在他们看来，三辅越乱，他们的后方便会越安稳，他们稳定局面的速度就越快。

至于在这个过程之中，三辅之地的百姓会被屠杀多少...并不重要。

大不了到时候推翻重来就是了，人死光了就重新迁徙，没人了就将女子送入军中嫁人生产。

实在不行还可以迁徙匈奴，鲜卑和乌桓等胡人进入。

总之他们要的只是这三辅之地日后能够给他们种出来足够的粮秣，至于这田垄是谁在耕种对他们来说并没有影响。”

刘宸的这些话甚至让在场的众人感觉到了一阵难以言状的纠结和难受。

仿佛他将这世间最真实，但是最不应该出现的真相就这么撕裂之后展现在了他们的面前。

尤其是那些刚刚走出家门，对这世间怀有无穷的憧憬的“孩子”们。

他们此时满心全都是要治理天下，让百姓富足，这是他们从小就被灌输的东西，可如今...这一切似乎都是那么不对了。

“怎么？看到了这人世间的真相之后，你们便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刘宸说着这些话，自己忍不住都笑了起来，不过他对这些人的打击仍然没有结束。

“你们以为自己现在看到的真相就很残忍？你们觉得如今的心就不知道该做什么了？

那我告诉你们。

曾经就在你们的西北方向，在那个风沙遍地，百姓穷困潦倒的雍凉贫瘠之地，有那么一个出身普通的良家子。

他一人一刀横行羌人之地，被称之为雍凉游侠儿！

他对待朋友无比真诚，朋友前来愿意拿出自己的一切招待他们，甚至不求回报，只因为他在心中认可这些人为朋友。

之后此人进入军中奋勇杀敌，主将赏识，麾下信任，无数人都对他掏心掏肺。

可那时候世道艰难，他纵然有千般功劳却上升无路，在一次次立功之后却被打压之后，他最终选择了另辟蹊径。

用钱来换取自己的前途，之后他自然是一帆风顺。

从一个小小的西域都尉一步一步走到了地方刺史，走到了大军副帅，甚至走到了这大汉国相之位。

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忘记了自己原来还可以在战场上建立功勋。

他宁可去杀良冒功，然后用钱去买下一个未来。

正如他所说，最后怎么也是要花钱，那我为什么要奋勇杀敌，屠杀百姓不一样可以达到这等目的？

此人是谁，想来你们也是知道的....”

“大汉国贼，董仲颖...”这个故事，知道的人很多，就算是不知道前面也知道后面。

“那还有一个人，他曾经在洛阳设下五色棒，不畏权贵只为良心。

出身宦门却立志要荡平天下污浊，从人人所不屑变成了三君至交，愿意和他共谋大事。

他为了百姓可以在济南国清理掉所有的官场，他为了百姓可以不眠不休处理公务，保证百姓安居乐业。

甚至被家族称之为败类，可仍然不改初心。

他一次次被调离，被打压，被折腾的欲仙欲死，可仍然扬言要让这天下重回清明。

也曾经说过，为官者当心心念念以百姓为子，方可始终！

可同样是这世道，他发现空有理念却不能改变一切，他选择了沉沦，选择了归隐。

然后再次出现的时候他仍然怀揣梦想意图挽大厦将倾，可最终换来的却是险死还生，和无穷无尽的嘲讽。

那一天，他失去了自己最好的朋友，也失去了自己心中的信念。

他将这份仇恨换成了动力，他决定了既然自己改变不了这个世道，那就创造一个属于他心中的世道。

若有人不服那便杀之！

所以有名士辱他，他便杀之！有百姓仇视他，他便屠杀百姓。

他成功了，他真的在创建一个属于他心中的世道，可是这个世道里面早就没有了当初那些被他心心念念要保护好的百姓。

当然，这个人是谁想来也不用我多说了。”

“大汉司空，曹公孟德...”

“还有一人曾任大汉司隶校尉，一柄佩剑敢直指董贼，不惧生死。

也曾经为百姓而舍性命，为人真诚不失性情。

可就是这么一个人，同样在一次次权谋算计之后，也同样迷失了自己的本心。

甚至连同他的麾下也慢慢从一致对外变成了互相算计。

这个人，叫做袁本初！”

刘宸接连举了这几个例子之后，再次站了起来走到了这些人的面前。

“所以，如今你们这些小家伙能不能告诉我，这霍乱天下的到底是他们，还是让他们改变了的世道？”

“.....”

“若是你们从一开始就有顺势而为的想法，那么终归会被这世道所左右，最终变得和他们这些人一样，甚至还不如他们。

可若是你们从一开始就要逆天而行...

这或许很难也很可笑！

但...这不才是你们心中一直想要的东西么？”

“想要让我知道你们的名字，那就先想好自己到底想要什么！

似尔等刚刚那个样子，我多看一眼都觉得浪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