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阙 第356章 古扬与洪鹤

今夜的栖霞岛，电闪雷鸣，大海之上的电光像金色的树枝在不断蔓延。海面上没有一艘船，天地一片墨蓝，雷声似自从空谷击来，发出脆烈的崩暴之响。

十字暗岭的上方，也是金蛇驰走、龙啸不绝，云在九天之上被电光所侵染，墨空如洗，却在酝酿着一场惊世的暴雨。

古扬来到关着洪鹤的那间石室，提着一壶酒缓缓坐了下来，洪鹤伤无大碍，只是双手缠着厚厚的绷带。

古扬就这样坐着，一直坐到快要午夜，室外风雨沛烈，雨声掩盖了雷声，像一把天地大瓢泼落而下，轰隆轰隆，如身在潮水迸飞起落的大海之上。

洪鹤只能看到一道侧影，他的酒下的极慢，洪鹤不是能够睡去的人，但他也相信这个人绝不是来这里坐一坐。

“洪先生龙游浅滩，遭此劫难恐怕暗恨不已吧。”

“栖霞倒也不算浅滩，只是没想到古辛古卉之流竟如此提不起来。”

“看来在洪先生的内心，对龙坦然以待，不知是无尽海哪一路的大人物？”

“古扬，你别想套我话，也别以为，我会为走出这里付出什么筹码。”

古扬摇了摇头，“套别人话这种小伎俩，怎适合用在洪先生身上，古某此来是想与你坦诚相谈，洪先生莫要太多戒备。”

洪鹤不由笑了出来，心说这眼前人是装傻充愣还是误判形势？且不说从前发生之事，单说眼前这多日囚禁，这等“坦诚相谈”难道不觉得可笑吗？

“洪先生，古某和无尽海有着相同的目标，自然可以开诚布公，你说是不是？”

“洪某记得很小的时候与别人一起摸鱼，那时候就会跟他们讲，我们有相同的目标。”

“所以说，洪先生很小的时候就懂合作求取更大的利益。”

洪鹤滞了一滞，被古扬这话有点噎了一下，沉吟一瞬道：“古老七，你接下来应该要讲，古卓是你的仇人，同样无尽海拿下西海也越不过古卓。但你更该想的是，你拿什么来和无尽海合作？是栖霞还是没落的东塔？”

古扬道：“洪先生这样的人物，谈合作应该是谈各取所需而不是数一数双方战舰的数量吧？”

“就算是你说的各取所需，你也不能拿一块驴粪和大蚝放在一起吧？”

“驴粪能烤熟大蚝，大蚝自己能熟吗？”

“你还真是屈尊降贵啊！”话到这里，洪鹤双目细了几分，这些人说话都不好好说话，但其中意味互相都通彻，也远比大白话更让人领略得深刻。

古扬起身托着酒壶，缓缓来到洪鹤面前，“洪先生，如果无尽海可以快刀斩乱麻，又何必分兵九峡千礁？如果你们自身便有至强的实力，当初又何必和古卓合作，安排了他两次叛变，事情做得真正冗余得很。”

说到“九峡千礁”，洪鹤便知道了，古扬对无尽海的研究已经颇为透彻，甚至他已展开对沉璧岛的调查也未可知。这个存在于栖霞一隅、回来复仇的人，有着大考量、大局面。

“无尽海有无尽海的考量，你这以己度人的工夫还很差火候，真以为这世上的事都是强舰重兵之事？”

此言一出，洪鹤双目一紧，古扬却微微笑了出来，“所以我才说，大蚝自己不能熟啊。”

洪鹤暗暗思忖，不得不说，与这人说话除非提前备好稿子反复推演，不然只字片语都会被他拿来做文章，而且直捣人心。这也不能怪洪鹤莽撞，毕竟他没有见过大雍的古扬，二十年后能走到今天，智思筹备只是一方面，他的这张嘴可称是镀了金镶了玉的，动辄就能给你说得煌煌烨烨、乱坠天花。如果洪鹤知晓这些，恐怕今日一个字都不会吐。

“如果我跟洪先生说，此间只有西海和无尽海两股力量，恐怕洪先生自己都不会信吧？”

“你也算？”

“你看，洪先生还是在意古某的嘛，竟然把我和西海无尽海等同起来，真是汗颜。”

“我是在问你！”

“能出此问，已让古某云里雾里不知该如何笑了。”

“古老七，你想说什么？”

古扬拖过一把椅子，坐在洪鹤面前，终于该进入正题了。

“洪先生，如果我跟你说，此间只有西海和无尽海两股力量，恐怕洪先生自己都不会信吧？”

古扬原话重复了一遍，但这时洪鹤的反应却截然不同，当这一句话流贯过耳之后，他发现自己还是小觑了这古家老七。

怎么可能？他怎么能够察觉到这一步？按理说，西海强舰、无尽海狂威，都是这古老七破之不了的壁垒，也一定是他复仇路上永难消解的阻碍。

可就是这等环境下，这个一心复仇古卓的人，居然还想着西海无尽海之外的力量？更奇的是，看上去他知晓颇多，这才是今日坦诚相谈的筹码。

“无尽海控制了西海，也熟知彼此的军备力量，但长久以来按兵不动，定然是在寻找什么或者担心什么。换句话说，你们不敢现在就兵进西环，但也不能看着西海如此风平浪静，所以杀个琮王之类的事情已存在于计划，可是如此？”

洪鹤冷笑道：“你说了不少，但我并没有听到有用的东西。”

“无论霸天战舰还是死灵九舰，它们都害怕一种东西……”

话到这里，古扬忽然微目，洪鹤面目不变，但他那缠满绷带的手掌猛地抖了一下。如果是一个正常人，听到悚然的消息时，他最先的反应一定是表情快于动作，但洪鹤岂是寻常，他凝定了表情也扼定了动作。但他负伤的手，恰恰是最难以控制的。

也在此时，古扬忽然起身向外走去。这反倒让洪鹤一愣，他本以为正是谈到了最关键的时候，这人怎的直接扬长而去？

更让洪鹤不解的是，此间并未说到什么，为何古扬一副察觉了惊天机密的样子？刹那之间，洪鹤又是不寒而栗，难不成自己已经暴露了什么？

“古扬！你什么意思！这便是你的坦诚？”

“下次来，会更坦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