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阙 第417章 尘归尘土归土

二十多年，这仇一次次冷却又一次次沸腾。

原本是那般炽烈的胜负快意，在城楼上下这一望之后，古扬和百月王都是一片黯淡。

他失去的一切再用他的失去去弥补，如果古扬不曾回来，至少会有一方完整。可是人呀，每一次失去都会埋下一颗疯魔的种子，最后它在脑中遮天蔽日，你问我以命换命缘何殃及无数无辜，问题是既从无辜始，便只好无辜终！

没有人看见那刀到底刺进了何处，也无人发觉百月王是掉进了城墙的缝隙还是地上的刺坑，曾经的他撑持浩烈，当周身的帐篷大伞猛然一收，竟裹缚不住一副躯壳。

“再昂扬的尘不过是风的傀儡，这天下该是谁的就是谁的！”

这“轻蔑的豪言壮语”，似乎是说了半辈子的自己。

尘归尘土归土，王不再是王，王永远是王。

……

大军攻入沉璧，古抑下令屠杀，整个帝宫被清洗干净，古卓一脉被灭族。至于古卉，她被洪鹤在树上吊了三日，然后携着她去了荷花岛。

近日来的血，比战场上还要浓烈腥人，古抑和黛宗齐像满口獠牙的恶虎，恨不得屠尽影璧城。

午夜的西海帝宫，古扬一个人坐着，这里曾是西海的议事大殿，煌烨胜过栖霞无数。

走到了这一步，不知为何，古扬的内心竟无太大的波澜，或许是年岁的沉稳让人内心固执，或许在这漫长的时间里，仇恨早已一点点流失，也或许是一些人一些话，告知了他归来的更多意义。

对其他人来说，仇也解了、恨也消了，该封的封、该赏的赏，总该是这天地没有战乱了。

楚东这个当年的副将，一直是古扬最信任的人，东塔水师由其统领。当初的东塔九将，古扬兑现承诺一一封王，但是此王并非以岛而封，而是岛上的辖地，对岛屿没有控制权。

至于无尽海，古扬从刀巴龙手中得来死灵舰的制图，交由大武坊制造，改良后的船舰全部并入东塔水师。

此外，古扬释去各岛武力，船舰命令等级限制，西海千岛不得有装备火石的战舰，以此全面遏制西海战事。

废除东塔西环的称号，大岛设立岛司，栖霞为王。

一年后。

释云岛，释云宗。

官三曲当年以身为饵诱死灵战舰，受了重伤一直在释云宗修养。

释云峰顶，二人衣袂飘飘，一老一中相对而坐。

释云老宗主捋着长须，看着官三曲眼罩的纹路，这个东土帝国之人好似冥冥之中与释云有所牵绊。

“战已息、祸已去，不知官将军接下来如何打算？”

在释云宗住了一年多，对于这个地方官三曲满心留恋，世上无处再寻这等气清澄澈之地。而且这里的人颇有仙风道骨，与其相处如沐春风。

“晚辈来自大穹，西海终于昌平，也到了归去之时。”

“官将军可是对战事还有留恋？”

官三曲摇了摇头，“心慕战事不是将帅所图，四境无兵镇守才是钦慕之事。”

老宗主道：“你为栖霞王臂膀，与其只身再归大穹，何不就此留下，大穹与西海终究不同。”

官三曲扶了扶眼罩，“前辈，栖霞王即是穹王，西海昌平大穹亦如此，此间百万人赴西海两年有余，总要带他们还乡才是。”

“你也说到此来两年多，那现在的大穹可还是曾经的大穹？两年多来可有大穹的情报？”

官三曲一滞，“穹王一心归西海，有栖霞王之令，大穹西海必当和睦。”

“不，我并非说二者之间何如何如，而是那大穹之内，可还是曾经模样？”

“这……”官三曲沉凝下来，“但归去的人终要回去。”

老宗主微一叹站起身来，“山下迎你的车马已等了多时，此归去好生珍重，若有一日诸事厌烦便再登释云山，或可聊得更为通透些。”

栖霞王宫，一场盛大的离别。

官三曲携栖霞王书率水师返朝。

一同离开的还有夜子清，大猷夜姑也该回到故土了。萧笙竹带着水汀兰回到了虬夷部落，石之介回到了十字暗岭，侠客和黛烟笠眷侣成双、游山玩水遁江湖。

古扬的身边只剩下从逸天府一直陪自己到现在的老管家木龙士。

西海的平静，并不意味着宫廷的安逸，以黛宗齐、黛鹏为首的黛氏为了一个柱国公的名号与琅王古抑闹得不可开交。

古抑甚至多次斥责古扬不作为，把从前黛宗齐所作所为细书呈报古扬。

另一方面，黛氏不断上书痛陈古抑蛮横专权，古扬为此也颇是头大。

“王上，英岐世子求见。”

“让他进来。”

古英岐一入殿，古扬将侍者挥退，“上前来坐。”

坐下之后，古英岐先是一阵默然，古扬开口道：“英岐，有话但说无妨。”

一年多来，古扬对古英岐的观察并不少，有一点必须要肯定，古英岐是一个颇有才干的人，此人博学广知，琅府很多的奏报都是他的亲笔，涉及的方面极广，有些颇是发人深省。

古英岐沉吟一瞬，不兜不转，开口直入正题，“王上，英岐以为趁事态尚未蔓延太广，当行制止之法。”

“所谓是何事态？”

“琅府与黛氏的纠纷。”

“如何制止？”

古英岐抿了抿嘴，“王上，紫霞城中怨声遍布，双方互不退让，长此以往不只是事态的难息，更会让王上面临更加困难的抉择。我父琅王、我祖黛老，这不是争夺的时间，他们也早失了争夺的气劲。今时此局，不过是改换了天地之后的私念爆发。”

“所以你以为呢？”

“现今西海，无有圣岛民岛之说，如同那大穹一般，每一座岛都是西海不可割之地。既然如此，王侯将相既有守土之责，亦当有隆土之志。英岐建议，将琅府设立奇珍岛，黛氏立足释云岛，就此远离栖霞中枢，以海疆释了恩怨。”

古扬微微一笑，“他们都是老古董，三言两语就离栖霞太不现实。”

古英岐道：“英岐已有对策，若是王上信任，此计策一展，双方必将分道而去，日后千丝万缕也休得有所交触。”

“哦？是何对策？”

“简单来说，还是一个争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