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权 第一八九 利纳克斯平静的一天（二）

空间裂隙泯灭的清风拂过之后。时隔一千六百多年，利纳克斯的脚步再次踏上了巨龙们栖息的家乡，那双暗如子夜的眸子里却没有丝毫的欣喜，反而冷漠得如同毫无生命的宝石。

早点搞定早点离开吧……我恨这个地方。

利纳克斯简单地扫视了一圈四周之后，终于还是忍不住皱了皱眉头。虽然他身为巨龙，却对此地没有任何感情。从出生开始龙岛带给他的就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作为罕见的控魔黑龙，他在整个黑色巨龙的群体里格格不入，甚至没有人肯承认他的姓氏——要知道‘子夜’这个姓氏可也是黑色巨龙中的皇族，就像是‘红炽’在红色巨龙中的地位一样——这让他的母亲不得不艰辛地独自抚养他长大，最后因为抑郁和操劳而过早地结束了生命……而与洛娜赛黛丝相遇、相爱之后他在龙族中就更加受到敌视了，可以说整个巨龙一族中几乎没有任何龙是他的朋友，他的心中也从未将龙岛当做自己的家乡。

自己的家，永远都是那座自己和洛娜合力营建起来的小小的城堡。

龙巫妖娴熟地给自己套上了一大堆屏蔽的魔法，以免招来讨厌的家伙——当然，指的是现在龙岛上的这些小字辈。时间已经过去了一千多年，那些当年围攻他的巨龙们应该早已化作龙墓中的骨骸，利纳克斯可不认为他们中有哪个家伙有能力活过一千年成为所谓的‘上古龙’。

如果真得有哪个走了狗屎运能活到现在，利纳克斯倒是不介意以自己半神龙巫妖的身份再给他点‘惊’喜。

巨犀岛在什么方向来着……

龙巫妖放下其他思绪，公然升起在高空之中开始寻找久远记忆中的那座小岛。现在他身上的屏蔽魔法可是综合了菲菲安的未来派、自己的传统派再加上守恒神术的综合体，利纳克斯非常自信除了龙神卓尔根之外。现在的龙岛上没有任何一只巨龙能够现他的身影：“……找到了。”

利纳克斯很快就现了那座和记忆中毫无二致的小岛，蓝色的光辉闪过，他的身影已经从原地消失，踏在了巨犀岛的地面上。

限于食物的来源，这么多年过去了岛上的巨三角犀数量依然不多，利纳克斯凝神感应了一下现周围这一圈丛林里才有九只生活，而且还老的老小的小，没有一只壮年的家伙。

怎么会少成这样？

有点意外的利纳克斯轻轻皱眉。龙巫妖不知道的是，由于卓尔根的降临而出来四处晃悠的巨龙们这几天没少拿巨三角犀消遣来打时间，造成岛上的壮年三角犀数量锐减，幸存下来的也成了惊弓之鸟，几乎整天都躲在洞穴里不敢出来。不过显然它们再怎么会躲藏也无法避开一位半神的搜索，几分钟之后利纳克斯总算现了一只还不错的巨三角犀，眉头稍稍舒展了一些，单手轻轻地一挥打开了一条空间裂隙，轻描淡写地伸手进去向外一拖——于是一只巨大的、足有利纳克斯现在的人类体型十倍多的三角犀被拽着一条后腿拖了出来，巨大的头颅惊慌地死死抵着地面，徒劳地试图稳住自己的身体，当现完全没用之后，绝望的三角犀凶性大，咆哮着转过身来就用那三只粗壮的尖角朝着利纳克斯顶去。

“安静点。”

利纳克斯淡淡地抬手敲了一下，没有丝毫躲闪的意思。即使不使用魔法，利纳克斯身为由黑色巨龙转化而来的龙巫妖，也照样有着恐怖的力量和惊人的防御力，巨三角犀的撞击连挠痒痒都算不上，而龙巫妖白皙的手指只不过随手一下就让它彻底陷入了昏迷。

总算还可以。

检查了手中猎物的‘肉质’现相当不错之后，利纳克斯终于露出一个有点满意的笑容。这也难怪。能在巨龙的游戏中生存下来的巨三角犀肯定比其他同伴跑的都要快。

啪！

“哎呀！”

就在利纳克斯拎起巨三角犀的一条腿、准备带回‘翡翠之灵’里进行烧烤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了一阵微弱的空间波动，随后一个红色的巨大身影就凭空出现，然后重重地摔在地上，整个肚皮都贴着地面、姿势十分不雅观，让人觉得这位怎么像是被人丢出来的……

事实上，磨磨蹭蹭的安妮塔确实是被丢过来的。

“啊……好痛……我的尾巴……”

安妮塔眼泪汪汪地从地上爬起来。和龙神嘀嘀咕咕的那个可恶的‘小家伙’太讨厌了，她只不过说了句‘我还没刷鳞片呢’，他就一把把她丢了过来——她确实是还没做好见这位客人的心理准备啊！

啊，对了，客人！

安妮塔一下子清醒过来，现自己正在揉着尾巴，顿时羞得脸上都快冒出火来，赶紧爬起身来，在一阵手忙脚乱的扭动中同样化成了人类形态，红色的鳞片同样化作一件古怪而华丽的衣服，但是故作端庄地用小手堵着嘴咳嗽了一声后，她接下来却就那么傻站了在那里。

我该怎么打招呼呀？

安妮塔整张小脸都纠结在一起，费劲地思索着，完全没有意识到眼前这位客人能够挥手间就让她尸骨无存。

——如果她不是一只拥有如同火焰般纯净美丽鳞片的红色巨龙的话。

……洛娜？

有那么一瞬间，利纳克斯以为自己穿越了时间。同样优美流畅的线条。同样红水晶般的鳞片，同样纯真的双眸，除了天才的洛娜赛黛丝不可能有眼前这样傻傻的举动之外，一切相似得几乎令人落泪。

然而利纳克斯拥有的是能够忍受那无比巨大的痛苦和侵蚀、坚持过漫长的转化过程而成为龙巫妖的坚定意志，眼前与爱人十分相似的年轻红色雌龙只不过让他黑色的眼眸迷茫了数秒钟，就迅恢复了清明深邃，淡漠地转过身，继续拖着那条巨三角犀的大腿，开始描绘离开龙岛的传送门——

“啊，那个，请等一下！”

安妮塔还没想出该怎么开口呢，眼前这个奇怪的客人竟然就要离开，吓得她顾不得还没想好就赶紧出声挽留。

……居然连声音都这么像。

很似爱侣的声音令利纳克斯的手指不由得停顿了片刻，而传送门的绘制顿时为之一滞，聚集起来的魔力马上失去了控制，化作无数星点消失在空气中。

龙巫妖看着仿佛有自己意识的手指，沉默片刻之后，白皙的脸上露出一丝自嘲的微笑。停止了下面的动作，转过身来平静地注视着年轻的雌龙。

既然如此，那就这样吧。

“啊，呃，那个……”

被那双暗如子夜的眼眸盯住，安妮塔的脑子里更是一片空白，拼命想了半天之后依然毫无所得，最后竟然傻傻地把平日对那些受伤的‘小动物’的手段拿了出来：“……吃块糖果吧？”

嘭！

龙岛某处遥远的峰顶，突然响起了一声沉闷的碰撞声，仿佛有人拿头撞墙的样子。

“……”

利纳克斯静静地注视着那悬浮在安妮塔小手上方、明显手工制成的大块糖果，嘴角缓缓地绽开一个微笑：“好的，谢谢。”

他优雅地点头致谢。手指轻挥，那块巨大的糖果就出现在他的手中，随后安妮塔眼前一花，那块比人类头颅块头还要大的糖果就消失了踪影。

“嗯，‘三蓟草汁’和‘紫魔鬼刺兰蜜’的分量搭配很好……非常完美的味道。”

虽然身为巫妖早已丧失了五感，但是对身为守恒使徒的利纳克斯来说这个问题完全不值得一提，而糖块一入口，那完美的口感就让龙巫妖灵魂中‘家庭煮夫’的部分骤然苏醒过来，专心致志地开始辨别其它的成分组成：“哦，原来其中还加了一点点‘千年草’的剧毒汁液，让味觉中对苦味敏感的部分暂时麻痹，口感变得更甜……这倒是很新鲜的想法，值得借鉴……”

“咦，这个你也能吃得出来？”

安妮塔一下子忘记了窘迫和紧张，满脸惊奇地抬起头来，次正式迎上了利纳克斯的目光：“自从我一百年前明了这个秘密的做法之后，到现在你是第一个一下子就能说出来的，真了不起——你一定也很喜欢烹饪吧？”

喜欢烹饪的不是我……而是我的妻子。

利纳克斯笑了。眼前这只迷糊的年轻雌龙怎么看也不像有实力能伤害到自己的样子，看来这是一个巧合了。

“你来这里做什么？”

他收起了戒备与淡漠，露出温和的笑容。所有的巨龙里面只有红色巨龙能令他恶感稍少一些，但是这里所说的红色巨龙仅限于‘红炽’家族里对他和洛娜赛黛丝的爱情报同情态度的那几只巨龙，也就是原本在菲菲安的历史中应该继承那枚通往哀伤之海的戒指的那几个。其他那些当年嘲讽他、攻击他、还试图把洛娜强嫁给白色巨龙‘风暴星辰’波菲克特a圣石的红色巨龙，见了龙巫妖的面之后能完整地离开就算是走运了。

“呃？啊……那个……”

安妮塔的开头似乎总是这些磕磕绊绊的无意义音节。然而下一刻她突然福至心灵，看到了被利纳克斯倒提着一条腿的巨三角犀：“我是来这里捉巨三角犀得……最近我在家族的藏宝里翻到了一张古老的菜谱，正准备做来吃吃看。”

正在为自己的‘机智’而沾沾自喜的安妮塔不知道的是，为了不被利纳克斯现而给予她这个‘福至心灵’，远处峰顶上的命运之神菲特马斯特脸都憋得乌青乌青。

“是吗……巨三角犀皮厚肉紧，可是不好调理啊。”

利纳克斯依然微笑，低头打量了一眼手中的大家伙，“正好我也有点烹调巨三角犀的‘小手段’，已经很久没遇到赏识的人了……既然在这里遇见了同样的美食爱好者，那么就让我做一次主人吧。”

说完这句话的利纳克斯也不等对面的安妮塔作出反应，已经单手一挥将手里的巨三角犀抛上了半空。几道魔法的光辉闪过之后，龙巫妖看起来似乎一直站在原地没怎么动作，半空中的那只三角犀却已经被处理得干干净净，可以直接上架生火了。

“哇！好厉害！”

安妮塔惊喜地小手捂着嘴，差一点就冲口而出要学习这个很棒的‘厨用魔法’，总算还记得自己的任务，把话又憋了回去。

利纳克斯脸上的笑容更加温和起来，看上去似乎是对年轻**的奉承很满意，随后他行云流水一般在面前布设了一座复杂的立体魔法阵，六座轮状的火焰魔法阵被巧妙地交叉在一起，而交叉的地方就飘浮着那只处理好的巨三角犀。

爆烤三角犀，最要紧的秘诀就是如何将巨大而肉质厚实的三角犀从里到外都烤得火候恰到好处，而这六座以及其复杂的方式组合在一起的魔法阵，在利纳克斯精密的控制下能够互不干扰地同时运行，从而在中心部位产生一种复合作用，使得热量不受厚实的外部肉块的阻碍，直接在三角犀的内部生作用，因而被烤出的美味肉汁丝毫不会外泄，全都蕴含在每一条肉丝的缝隙里，一口咬下去，从富有弹性的肉丝中溢出的香浓汤汁就布满了口腔，让人几乎连舌头都要吞下去——

“……呜呜，我咬到舌头了……”

安妮塔一手抓着一只硕大的后腿，眼中流出了痛苦的泪水。整只爆烤三角犀利纳克斯只吃了手臂粗细的一小条来尝尝火候，其他全都进了安妮塔的肚子。要知道这可是征服了洛娜赛黛丝的级美食，年轻的红色雌龙在肉块入口的下一秒钟就被彻底击败，彻底地将这位神秘的客人摆在了美食之神的位置上膜拜。

“喜欢吗？”

利纳克斯微笑着询问。答案很明显，看安妮塔的吃相就知道了，但龙巫妖意不在此，不过是用来做新一轮谈话的开端罢了。

“嗯！”

安妮塔用力地点头，“这个你等一下一定要教给我哦！”

“恩，没问题……你叫什么名字？”

“安丽卡费亚娜寇多利亚a绯a红炽……你可以叫我安妮塔。”

笨笨的年轻**毫无戒心地双手奉上了自己的信息。

“哦？‘红炽’家的吗……那你和克拉迪凯a红炽是什么关系？”

利纳克斯似乎漫不经心地问。

“咦，你怎么知道我曾祖父的名字？”

安妮塔停止了撕咬手中后腿的动作，露出一个惊奇的表情。

“……原来你是那个大鼻子的后代啊……”

龙巫妖的黑色的眸子中闪过一丝缅怀，克拉迪凯a红炽是洛娜赛黛丝最小的弟弟，当初有限的几只真心祝福他们的爱情的巨龙之一，曾经陪着他们两个短暂地进行了一些冒险。

“为什么叫他大鼻子？”

安妮塔一脸好奇。

“当然是因为他的。嗯，鼻子很大。”

利纳克斯眼神闪烁了一下，笑了笑把话题转移开：“对了，你的‘千年草’是自己种的吗？”

“是呀，我飞了好久才在西边的大陆上找到的种子呢。”

……

“……那你做的糖块里面，花蜜和草汁是怎么混合到一起的呢？”

“哦，那个要搅拌很久很久呢，而且要一边搅拌一边上下晃动，当里面的东西变得粘糊糊地时候就可以了……不过千万不要在搅拌的时候睡着哦，否则醒来的时候你会和许多乱七八糟的东西粘在一起……”

……

“……西西拉草的纤维其实并不算最柔软的，我曾经在风歌森林见到灰精灵从一种叫做‘托夏莱’的树上剥出一种极细的树皮来编制吊床，不但结实而且柔软的程度比西西拉草要好一倍以上……”

“哇，那我下次一定要去剥下一大把回来！至少要够编十个猛犸靠垫的！还要还要……咦，那个风歌森林在哪里呀？”

……

“……这就是这道菜最要紧的诀窍了……”

“……呀，原来还要这样！我说做出来的怎么老是一边焦一边生的……”

“对了，谁让你来的？”

“卓尔根呀！”

“…………”

“……呃……呃……我，我的意思是，这是那个，嗯，像是龙神卓尔根安排的一次相见……对对，就是这个意思，我绝对没有说漏嘴……啊！！！”

伴随着恨不得全身钻进泥土里的年轻**的惊慌尖叫，利纳克斯白皙的脸上所有温和的笑容都随之消失了，缓缓地站起身，目光转向遥远的峰顶。

巨龙之神，卓尔根。

利纳克斯面无表情地注视着峰顶，心中充满了‘与洛娜赛黛丝甜蜜的相遇记忆被这个拙劣的计谋亵渎’的愤怒，然而他的身体丝毫未动，身周的魔法元素却疯狂地凝聚，离开龙岛的传送阵在他身后自动地开始描绘，几秒钟之后就将带着他离开这里——即使是愤怒中的利纳克斯也依然清醒地明白，现在的守恒主神道格不够强大，一切都必须隐忍为上……记住今天这件事情以便将来‘回报’就是。

然而下一瞬间，龙巫妖的动作突然一顿，目光骤然变得更加深沉——在他目光注视的终点、永远属于巨龙之神卓尔根居住的峰顶上，那数千年来始终笼罩着峰顶的迷雾忽然间全都消散，露出了卓尔根那庞大的身躯，带着无上威严的声音在利纳克斯的灵魂中轰然振响：

“你准备不告而别吗，利纳克斯a子夜、我的后裔？”